李灵稍稍抬头,看到了安氏手里的皮鞭。她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出门时唱得“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李灵眨了眨眼,其实当时她应该唱“今天天气很晴朗”就可以了的。
沉默了片刻,李灵道:“自然是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哟哟哟!”安氏夸张地大笑了一声:“哈哈哈哈……二姑娘这是认错了吗?你要是好好认错,说不定,我这鞭子就轻拿轻放,打在身上,二姑娘都没什么感觉。一眨眼的功夫,这家法就结束了呢!”
李灵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安氏两眼,又低下了头。
到此时此刻,安氏的心中已经极为诧异。今日李静静的这个模样,真的和往常有很大不同。
以前安氏对几个姨娘用刑的时候,都会叫李静静来旁观,每一次,李静静都被吓得哭哭啼啼。这次,这鞭刑马上就要落到李静静自己的身上,她居然面不改色。
今天,这李静静也就在摔倒的时候痛哼了一声,到现在,居然还不哭着求饶,这实在不像是往日的李静静。安氏面色一沉:“怎么不说话?你还不知错!还不认错?!”
李灵默然。她刚刚抬头看安氏的模样,这女人眼里还带着一股不知哪来的邪火,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既然安氏不会放过她,说什么都是废话。
见李灵不说话,安氏又是冷哼一声:“就你这不尊嫡母的样子,不好好教训教训,是不行了!”
说着,安氏就抬手挥起了皮鞭。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飞扑过来,整个人挡在李灵身前。
“啪!”的一声,皮鞭落在了那人身上。
李灵身子颤了颤,茫然又惊讶地脱口道:“姨娘?”
这飞扑过来挡在李灵身前的,正是钱姨娘。
钱姨娘受了一鞭,后背的衣衫破损,牙齿咬住了下唇。她忙回过身,对着安氏磕头,道:“夫人!夫人恕罪!静静是个姑娘家,纵然犯了什么错,也请您念在她是李府的姑娘的份上,罚她抄写经文,闭门思过罢。若是这般直接用刑,传了出去,岂不是让旁人笑话我们府上的姑娘?免得连累了大姑娘。”
“连累了大姑娘”,这一句听在安氏耳中,最是刺耳!
这蠢笨无福的李静静,早就已经连累她的好女儿静淑,连累静淑被旁人说道“体弱多病”、“无福无德”!安氏勃然大怒,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用静淑的名声威胁我?!”
“不要——”李灵喊道。
“啪啪啪啪啪!”
皮鞭重重落在了急急反身挡住李灵的钱姨娘身上。
几鞭下来,钱姨娘背上渗出了几道血痕,她闷哼了几声。
李灵慌了,胸口如堵住一般,她忙扶住身子软软的钱姨娘:“姨娘!姨娘!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痛?!”李灵抬起头,对安氏道:“你打我,你打我,今天的事情和姨娘没有关系。你打我吧!”
在安氏眼中,自然是钱姨娘比李静静更加碍眼。安氏想要整治钱姨娘不是一日两日了,奈何机会不多。这次钱姨娘主动送上门来,安氏自然不手软。她狠狠挥鞭子,每一鞭,都瞅准了钱姨娘打。安氏在心中暗道:真是!要是能打坏她的脸就好了!
“不要打姨娘!”李灵想要去护住无辜被牵连的钱姨娘,却被钱姨娘死死搂住。
皮开肉绽的声音不断响起。一鞭、又一鞭,不断地落在了钱姨娘的背上。她脸色煞白煞白,冷汗涔涔。
“姨娘!姨娘!”李灵这小身板,怎么都挣不脱钱姨娘的怀抱,她惶急地伸手挡在钱姨娘背上。
一鞭子抽在手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痛便传递到李灵脑中。
“够了!”一个男声响起。
李宣明脸色沉沉地走了过来。
“老爷。”
“父亲。”
院子里响起了众人请安的声音。
李宣明今日轮休在家。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又不是死人,自然是知道了,得过来瞧瞧。
这一来,李宣明就瞧见了安氏正在鞭打钱姨娘。想起钱姨娘那身柔软的身段,吹弹可破的肌肤,李宣明有些心疼。他没有瞧地上的李灵和钱姨娘,只对着安氏道:“够了。府里的姑娘,怎么能说打就打。她今日是犯了什么错?”
安氏心中暗恨,每次她想整治钱姨娘的时候,老爷总会明里暗里的维护几句,她这个当家主母自然不能做的太过分,只得给老爷面子。这次整治李静静,又是这个钱姨娘装柔弱装可怜来博得老爷的怜惜同情。安氏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把手里的皮鞭往托盘里一砸:“二姑娘今日偷学武功,又对嫡母不敬,我只是按例用家法。”
李宣明低头看了李灵一眼。
李灵正双手环着钱姨娘,眼里满满的,都是对钱姨娘的感激和愧疚。
这个二女儿素来柔弱,胆小如鼠,虽然没用,规矩总是守着的,看起来,安氏就是寻个由头整治她而已,许是为了上次选秀的事情出气。
李宣明不相信李静静会不敬嫡母,道:“行了!姑娘家的,罚她去跪几日祠堂。”
安氏不甘不愿:“是。”
李灵低着头,搂着瘦弱的钱姨娘,听着这两个人三言两语之间,就定下了对自己的惩罚,心里实在难受至极。
二十多日以前,也是这样!也是这样!
就因为李静淑一个不肯,这两人也是几句话之间,就定下了让自己冒名顶替去选秀的命运。
李灵双手微微发抖。
这里,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世界。
穿越以来,那些轻松悠闲,那些好奇兴奋,那些茫然无措的心情,仿佛被鞭子打落在风中,消失不见。
有一个人,愿意代替她去受鞭刑,受苦楚,全心全意对她。如今,这个人正颤如秋风中的细枝,面色如雪。
而更有无数人,将她践踏在石板地上,让她不如一株野花,不如一颗杂草,更不用提,作为一个人!
衣衫下,李灵的手缓缓握紧。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
在这一刻,李灵心中,对于武功的渴求,对于掌握命运的渴求,如野火一般燃烧起来!
☆、第九章 天使带着圣旨来了!
“姨娘!”侍女小朝从围观的侍女小厮间冲出来,冲到钱姨娘和李灵身边。
发现到钱姨娘整个背部都是血迹,小朝立即哭了起来:“姨娘,姨娘。”
一个侍女能说什么?
一个侍女,自然什么都说不得。小朝扑在钱姨娘身上,小声唤着钱姨娘,呜呜哭着。
钱姨娘虚弱地抬手,握住了小朝的手,摇了摇头。
看小朝难过的哭泣,李灵心里又难受又惭愧。在今日之前,她对钱姨娘的感情,是比不上小朝对钱姨娘的感情的。在今日之后,她愿意将钱姨娘当成她真正的亲人。她真的欠了钱姨娘。她愧对钱姨娘。
不大的院落里,李灵、钱姨娘、小朝三人跪坐在地。李宣明、安氏、李致、李静淑立着。十数个侍女小厮在院子角落里围观私语。
李静淑稍稍扫了一眼四周,轻笑着道:“真是阖府出动,算一出大戏。”
“老爷——老爷——老爷!”一个小厮飞快地奔进院子,一边跑,一边惊叫。
李宣明回头,皱眉道:“何事?如此惊慌,不成体统!”
小厮跑到李宣明跟前,惊慌的忘了行礼,他高叫道:“老爷!圣旨!是圣旨!圣旨到了!”
所有人大惊失色。
李宣明一惊:“什么?”
小厮一手指着大门,道:“真的!老爷!天使带着圣旨来了!天使带着圣旨来了!”
为官多年,李宣明一直远离权利的中心,他还真没遇上过天使上门宣旨,他面色微微茫然。
见状,安氏忙上前,焦急地小声道:“老爷,老爷,莫不是二姑娘在宫里……”
李宣明面色一寒,早忘了有些事“不易宣扬”,对地上的李灵厉喝:“逆子,你在宫里做了什么?”
李灵身子一抖,马上想起了那夜,那个蓝衣男子与她的见面!
那蓝衣男子明明告诉她,只要她守口如瓶,什么都会过去。
她什么都没有说啊!
不要说见过男子这件事了。这么多天一来,她提都没有提起这一遭!
那男子当时看着妥帖淡定的样子,难道,他也兜不住这么大的事情?现在,事发了?
见李灵不答,李宣明整个人气得发抖,他低下头咬牙狠声道:“逆子!逆子!你给我起来!你给我去接旨!”
李灵将钱姨娘的身子小心地送到小朝怀中,道:“是。”
……
几乎所有的侍女小厮都被赶回了自己的屋子。
正门大院。
李宣明、安氏、李致、李静淑、李灵默默跪在宣旨太监前。
那小太监笑眯眯打开圣旨,高声道:“李静淑上前听旨——”
李静淑神色一动,却跪着不动。
安氏眼睛死死瞪着李灵,嘴角扯出艰难的笑容,对李灵道:“大姑娘,快上前接旨啊!”
李宣明也转头对着李灵,沉声道:“静淑!快上前听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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