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何必要多此一举。”江窈道,“只要我在,我便不会容许让旁人再靠近连枝。”
郑太后道:“窈窈,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我没有胡闹。”江窈郑重道。
肃王的忐忑不安表露无疑,他定定的看着连枝,若有所思。
良久,郑太后叹一口气,转而问肃王:“你和她,是谁先起的头?”
连枝自然不会瞧得上肃王的,江窈差点将这话脱口而出,却听见肃王迟疑道:“……不是她起的头。”
郑太后老生常谈说教了一番,“传哀家的懿旨,肃王即日起去祠堂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悔过再出来。”
“可是皇祖母……”肃王看向连枝,伏在地面的身形单薄,他没有再辩解什么。
“这事儿,哀家早已吩咐下去,凤仪宫的人务必守口如瓶,你毕竟是个公主,身边人出来这样的事,哀家是知道你的,可是哀家舍不得旁人来议论你。”郑太后道。
江窈知道郑太后为了自己在让步,要是换成别人,说不定连枝要受到无名之辱。
回到凤仪宫,江窈留连枝在寝殿说话,见她泪痕半干,扔给她一方帕子,“你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连枝刚被她摁坐在墩上,又起身朝她噗通一跪,“怪奴婢的疏忽,才中了王淑妃的计……”
江窈微微诧异,王淑妃摆明来者不善,她本来以为自己住在宫里,大概有她的耳目,现在想想,只怕此事就是王淑妃一手酿成的。
“这几日常常有个宫女来找奴婢说话,三句话不离您,奴婢以为她和宫里其他人一样,只是好奇罢了,昨儿奴婢去了浣衣局,和她说了两句话,她留奴婢喝了杯茶而已,再后来奴婢回凤仪宫就不太清醒了……”
连枝如实道来,“现在想想,她肯定是早有预谋。”
江窈像是想明白什么,连忙问她:“你说的宫女,是不是长着对酒窝?”原来是在浣衣局当差么?
连枝点头:“殿下怎么会知道?”
“我见过她。”江窈将煎药之事,大致和她说了一遍。
“看来她精通医理,和王淑妃似乎关系匪浅,奴婢……”连枝自责道。
江窈又将她扶起来,见她情绪好转,小心翼翼的问:“你现在可有什么大碍吗?”
连枝哪里说得出口,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江窈心里陡然冒出个想法,试探性的问道:“那你和肃王到底有没有……”
连枝先是一个劲的摇头,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一黯,复又点头。
江窈愤愤道:“我看他干脆别回什么肃王府了,以后就在祠堂待到晚年算了。”
“殿下待奴婢如何,奴婢铭记在心,可是这事儿赖不到肃王头上。”
“……什么意思?”江窈不解道。
连枝咬着唇道:“是……我先情不自禁的。”
江窈一心开解她:“你不说了么?有人心怀不轨,故意要陷害你。”
和连枝说完话,江窈让她去歇着就好,不许再胡思乱想。
从凤仪宫出来,江窈径直去了浣衣局,浣衣局的掌事姑姑见着她立马笑开花,“奴婢见过建章公主,殿下怎么想起来到这儿来了?”
“姑姑,你这里有没有长着对酒窝的宫女,刚进宫不久,颇通医理。”江窈凭着映像描述道。
“有的。”
江窈脱口道:“劳姑姑带路。”
“殿下你晚来一步,她家去啦。好像是被王淑妃撵出宫的,听说不小心得罪了人,按照宫规,她这样的小宫婢,贸然冲撞后妃,都是随意等候处置的。”
果然是预谋么,江窈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老奴万万不敢欺瞒殿下。”
小酒窝的线索,这下彻底断了。
江窈回到凤仪宫,她倒是想着要替连枝讨回公道的,看这情形,连枝不肯和盘托出,她一知半解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遇到这种事,大多数受害者只会选择忍气吞声,少数发声的,还会被人反过来指责,不知检点之类的。
宫规制定的都是什么玩意,江窈默默吐槽,典型的钻空子,就跟做完亏心事远走高飞是一个道理。
她决定等连枝醒了,再和她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平日里遇到什么连枝都会摆出泼辣的一面,现在落难,江窈不会袖手旁观。
王淑妃之所以要设计连枝,还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结果江窈没等到连枝醒过来,等来了寿合宫的嬷嬷,“传太后娘娘的口谕,宫女连枝触犯宫规,品行有亏,念及侍奉建章公主多年的份上,赏白银千两,即日起逐出宫外……”
江窈无动于衷的听完,哦了一声,跟没听见似的。
嬷嬷也很为难,将郑太后的原话转告给她,说是不管一个巴掌拍不拍的响,这样的人,万万不能再留在江窈身边。
“若是我非不依呢?”江窈道。
“这……殿下,您这样不妥啊……”
“嬷嬷请回吧。”江窈下逐客令。
以嬷嬷为首的一行人就这样站在凤仪宫外,摆明了不等到她松口不罢休,江窈实在没法子,闹起了绝食。
说是绝食,其实她只是少用了一顿晚膳。
凤仪宫是有小厨房的。
江窈摸黑拿着两个碟子出来,分别是酒炊淮白鱼,和简单的青菜豆腐。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闹绝食归根到底是想让郑太后松口,她才不会真的去绝食,总要填饱肚子,不然她倒下了连枝怎么办?王淑妃怕是夜里睡觉都要乐出声。
真正应该笑到最后的是她才对,毕竟她头顶光环,别看她现在两手腾不开空,可她就是拴着谢槐玉呢。
江窈抬眼,忽然怔住,不远处檐下站着的……
可不就是她拴着的那位正主么?
好像每次她只要一想到他,他便会及时出现。
谢槐玉还是提着食盒来看她的,像极了她上次去刑部大牢看他时。
江窈迫不及待的想取出来,泛着热气的汤煲,谢槐玉帮她揭开盖。
色泽健康又可口,煮着菠萝蜜的核。
她知道这个,她本来一直以为大邺没有这样的做法。很多人买菠萝蜜会要求将核切了,实际核煮一下比栗子还好吃。
煮完会有一层皮可以剥下来,而里面的口感就像无糖版栗子,粉粉糯糯的,又不腻口,还可以放进五谷饭里一起煮。
谢槐玉熟练的给她斟茶。
江窈想问问谢槐玉,但没有多说。考虑到连枝,她只说自己和肃王发生了口角争执,可能是都在气头上,互相都不肯让步,现在已经闹到一发不可开交的地步。
她编的结结巴巴,说到一半想起纰漏再掩饰一句,谢槐玉很是附和她,“想必你受委屈了。”
说的没错,肃王他就是个大猪蹄子。
“我恨不得扒他的皮,剥他的筋!”江窈越想越堵气。
谢槐玉一度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江窈挑着瓷勺。
谢槐玉告诉她:“我只是在想,前段时日我落狱那会儿,你是不是也这样为我打抱不平来着?”
“你净浑说。”江窈道,“我若真那样,像什么话啊,不知道的还以为……”
“以为什么?”谢槐玉挑眉。
“以为我非你不嫁。”江窈几乎是毫不犹豫道。
谢槐玉大言不惭嗯了一声,“看出来了。”
这厮实在是……
江窈暗自诽谤,这次她就不和他争了,下次她得把便宜给占回来。
谢槐玉低眉看她,眸光清澈,弯了弯唇角。
江窈看着面前的大傻子,她大概从没想过,和他在一块儿之后,她自己也时不时会傻笑的,反正和他待在一起,就会下意识的安全感十足,有那么一瞬间,她会觉得这世上的其他事,不过都是等闲。
他总是习惯倾身对上她的眼,仿佛他的世界里除了她之外,再也容不下旁的。
尤其是听他说话时的口吻,以前没发现,现在才回过味来,谢槐玉待她实在算得上是稀罕得紧。
就像寒暑来袭,倚在美人榻上,任由阳光细细的洒下来,有温柔拂面,也有苍劲有力。
“……以前怎么没发现谢相这样的一面呢?”她暗暗嘀咕,一颗心渐渐怦然,“你呢?”
“你有没有想过……”江窈问,“我的意思是,在遇到我之前。”
“没有。”谢槐玉把玩着她的手心,“遇到你才不一样。想和你过日子,窈窈。”
缠着他问的是她,到最后面红耳赤的又是她。
江窈咽下话,腮边的红晕更深了。
窗外的月亮也跟着害羞起来,躲在云层里。
……
次日
江窈一大清早便去了寿合宫。
“哀家可以不逐她出宫,但你不许再搅和进来。”郑太后道,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她是我宫里的人,我自然陪着她的。”江窈按照昨儿谢槐玉教自己的,四两拨千斤道。
她这话表面顺从,实际上太过模棱两可,郑太后果然没有再说什么。
郑太后用完早膳,肃王和连枝二人早已等在正殿,等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