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听雨和樊婷婷是表姐妹,这件事到最后也会和柳家扯上关系。虽然圣上说不查了,可暗地里的动作,又怎么会轻易让人知道呢。
“我给她留了信,拖凝嫣交给她了。”她说罢,眼神又落寞下去:“到底是要走了,山高水远的,也不知……下次见你们就是什么时候了。”
是啊,朔京到苏州,也许,她们再也见不到了。
宁宛忽而想起那个盛夏晴明的清晨,樊婷婷为她父亲压平衣服上的褶皱时的样子。樊当家满面笑容地向她掬了一礼,随即压着长长的货队向皇宫进发。
那时婷婷说着等二色的幻色纱来了,给她们姐妹一人送几匹,大家做了新衣服穿。
好像也没过多久吧,那幻色纱竟成了断送锦绣坊辉煌的发端,而她们的约定,大抵再也无法实现了。
如意公主倒是很理解她们姐妹道别的心情,自始至终不曾派人来催过。至午时,还送来了一些小姑娘爱吃的菜,给她俩填饱肚子。
临别的一顿饭吃得分外不是滋味。
薛凝嫣赶到公主府时,正见两人放下筷子,相对无言。
“这些你拿着。”薛凝嫣说着,从怀里掏出许多樱桃大小的纸包来。
宁宛认得,正是上次薛凝嫣也曾送过她的一响。
“时间来不及,我一共只做了这十几个。你揣在身上,平日不要磕碰,倘若碰见了坏人,脱手快些扔出去,或可缓一些时间。”
薛凝嫣眼睛红红的,一边帮樊婷婷将这些装起来,一边又叮嘱道。
“这便是你昨日制造响动的那个东西吗?”樊婷婷问。
薛凝嫣点点头:“你只管用。这一路时间不短,我们什么都帮不上,只能送你这些。不过你放心,京城里的事,我们会接着查下去,一定还你父亲清白。”
“谢谢。”
宁宛和凝嫣从公主府出来时,天空的阴云已慢慢散去。斜挂在天边的太阳挣扎着从云层中射出光线来,将西边的天空映得通红。
终归放晴了。
可她们,又等不等得到晴天呢?
太阳缓缓西沉,天际的暗红正一点点被夜幕的深蓝所吞噬。朔京城即将关上城门,迎来又一个夜晚。
几月前从临江远道而来的货队,在出售了许多货物后,又置办了朔京城的新货,于夜色中出城到城外最近的驿馆休息一晚,将在次日启程,彻底离开这座繁华的都城,前往临江。
车队正在缓缓通过城门,樊婷婷此时着了一身小厮装扮,坐在一辆拉货马车的前首,听着身旁两个赶车的小兄弟聊天。
“齐当家怎的这么着急?不是说要再过两日再走吗?”
“哎呀,当家人嘛,说不准啥时候就变了。咱们下头的又不能说什么。”
“我还想再在这朔京城里逛一逛呢。这可是京城啊!”
“来年再来有你逛的。”
那年长一点的招了招手,另一个人离他近了些。
“听说是有哪家的货物出了事,如今查的越来越严了。这才要赶紧出城。”
“运到京城里的货还能出事?”
“谁知道呢,可苦了我们,还得宿在外面的驿馆。”那人叹了口气。
樊婷婷始终低着头安安静静坐着,等到马车行到城门下,守城的官爷一个个查验,她才故意粗着嗓子说了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亭子。”
旁边的大哥知道这是齐当家新买来的小厮,故而忙接了话道:“官爷,这小子胆子小,他的名儿就在册子上呢。”
那盘查的官兵扫了一眼花名册子,面无表情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下一个。”
出城了。
车队行驶在管道上,两旁扬起的灰尘呛得樊婷婷一阵咳嗽。
她抬首,回望了一眼暮色中已经渐渐只剩轮廓的城门。她在这里生活了八年了,如今,终于还是道别了。
她还是会想起从前的日子,想起她第一次见表妹时,那害羞的小姑娘拉着她的手送给她一块糖糕;想起她跟着表妹,认识了朔京城里顶好顶好的姑娘,她们不会嫌弃她商户的出身,甚至直到最后,还是她们帮她死里逃生。
她不会忘记从前经历过的幸福而快乐的日子,就像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倾盆大雨中翻滚的火焰和在她面前毁于一旦的锦绣坊。
可是她活下来了。活下来的人势必是最累的,因为要背负一切艰难而坚强地活下去。
她会回到苏州,从她父亲曾经开始的地方重新开始。
樊婷婷转过头,看着前方沉沉的夜色。
她还能站起来的,就像这黑沉沉的夜后面,总会迎来朝阳的光芒。
夜色渐渐铺展开,朔京城的街道上,此时已空无一人。
公主府的后院里,一抹颀长的身影伫立树下,融入夜色之中。而他对面,一个黑衣男子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我不是说了不要来。”花树下站着的陆清彦显然已有些生气了。
“主子问你为什么放走了人。”他对面的黑衣男人也丝毫不示弱,冷冰冰的语气仿佛随时要将眼前的人结果了一般。
“公主时刻盯着,你问我为什么放走了人?”
“主子让你办事,可不是让你找理由的。”
“你们主子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哼,”那人冷哼一声,“驸马爷如今身份尊贵,妻儿和睦,别是忘了当初的约定吧。”
“既然这么不相信我,又谈什么合作。”
“相信?我们当然相信驸马爷,可驸马爷做的事,可让人无比怀疑。”
“成大事者,这么沉不住气。”陆清彦不屑,“你们捅出了这么大的事,让那个小姑娘走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你们有意提拔平州知州,却接连捅出这么多事来,现在应该想着怎么收场才对吧。”
“主子的事情不需你插手。”黑衣人急言。
“你们未免把圣上看得太简单了。”陆清彦丢下这么一句,便不再理那个黑衣男人,转身回了屋子。
那黑衣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几个起落,从公主府翻了出去。
而在这样一个注定无法平静的夜里,嘉懿湖上的小船亦随着水流上下起伏,乌蓬船隐隐的灯火亮在湖面上,仿如一点落入大海的星光。
第99章 霜降(上)
“我的人跟丢了。那个和樊伯接头的人谨慎得很……”苏子扬垂头丧气。
和樊伯接头的人,无疑就是放火烧掉樊家的人,可是他的人最终跟丢了。
燕凌远拍拍自己这个好兄弟:“无妨。锦绣坊常年经营与皇家有关的生意,怕是挡了路,被当做绊脚石踢开了。”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圣上为什么不彻查到底。我就不懂了,那么多的人命,在他们那些权贵眼里,都是草芥吗?”薛凝嫣眼眶有些红,她愤愤不平地说着,心内的怒气愈盛。
“权贵。”苏子扬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复又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权力,还真是好啊。顷刻之间毁人全家性命还什么都不用付出,罔我自诩为‘为生民立命’,又有何用?”
燕凌远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也有些无奈。他们手中并无实权,没有办法和那些人对抗,只能暗中调查,等待机会。这种感觉很糟糕,可是他们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锦绣坊主营织造生意,要想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便要先梳理清,锦绣坊倒了,谁才是最终受益的人。”燕凌远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将现在的问题拖回四个人的面前。
而宁宛却突然拍桌而起:“我去找皇爷爷!为什么苦心经营的人最终要落得这样结果,这不公平。”
压抑了一天的她终于也爆发了出来。亲眼看着好友的家支离破粹,不得已远走他乡,她这一天都是极压抑而难受的,到现在,终于发泄了出来。
见她作势便要出去,燕凌远起身一把拉住她:“你不要冲动。”
他将这个含着泪花的小姑娘扶回凳子上,复又说道:“我们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这种事情,向来明枪暗箭,我们现在一无所有,只能徐徐图之。”
宁宛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如今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分清敌我,尽力搜集证据,最后再一把将敌人扳倒。
可是她心内仍恨啊。她恨这个一次又一次无能挽回的自己。
小船内陷入了平静。
燕凌远静静地等着,等所有人都冷静下来,他才开口接着道:“就我这两天得到的消息来看,楼外青山的陈荣,或许是最有嫌疑的人。”
“为什么?就因为他买下了锦绣坊在平州的铺子?”薛凝嫣不解。
“陈当家的野心,可不只一个平州的铺子。”苏子扬轻笑道,“陈大当家这一天可是忙得很,同许多布料织造的掌柜都碰了头,真真是把自己的目的摆在了桌上让人品评一番。”
“陈荣?”宁宛也惊讶,“他要做布料生意?”
陈荣背后是谁,宁宛当然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的表弟,一直以来可都是他外甥齐王有力的支持者。这个“力”自然指的是财力。
陈家没出过什么高官,却财富倾城,其中虽定有当家人的经营,却也有皇后娘娘、齐王一派为其大开方便之门。而陈家的回报,自然就是源源不断的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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