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深蓝并没有因他的反应而不悦,她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他的侧脸不再开口。
她的目光意味颇多,汇聚在一起看起来很容易让人有种千万不能弄死她、一定要弄残废才能解气的冲动。
顾离亭冷冷地看着她片刻,表情闪过一丝微妙的纠结,他平复下呼吸,提起剑走了出去。
安深蓝全程目送,然后躺下接着休息。
过了不久,顾离亭回来,带着上午见过的那种野果,还有些不知名的药草。
安深蓝被他的脚步声惊醒,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一遍,从上到下,然后停在右手里的翠绿色药草上。
她很容易想到这是什么,不过——“你在这里找到锅碗罐之类的东西了?”
“没有,”顾离亭撩了衣摆,坐在离她不远的地上,将手里的东西一一排开,长腿随意地曲着,并不合乎礼仪的动作让他做出来却自有一番潇洒。
等这一切都做完以后,他才继续道,“所以这些都是外敷的。”
“顺序已经排过了,每一列功效都不尽相同……你自己别弄反了。”
安深蓝应了声,挑挑眉,声音懒洋洋的,“本座很为你的细心感动——”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听起来漫不经意不说,更像是在说反话。
其实她是真挺感动的,本来以为他最多是出去静静,平复下想捅死她的欲.望,结果人家是出去采药了,还是给她采的。
“你死了对我没有好处。”
等她撑起身子,走过去观察他有没有在顺序上耍花招时,才注意到眼前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教主的内力极为强大,即使是在收到重伤之后也是如此,不废任何力气,她能感觉到他此刻正在山洞口的位置,并没有离开。
安深蓝无声地笑了一下,看起来很不怀好意,然后小声抱怨,“真是,也没有药臼之类的东西……”
此刻正抱剑站在洞口远眺重山的顾离亭:“……”
让我们来做一个常识题:药草是不能直接放在伤口上敷的。捣药是需要药臼的。
他貌似是的确忘了这茬了。
想通了这点,顾离亭不再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从强光转入暗光,眼睛是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的,但高手不同,对他们而言,黑暗或者明亮并没有任何区别,反正影响不了视物。
也就是这个原因,让顾离亭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惊讶出声,然而即使是满含愕然的语气,他说来却仍是那股清冷淡然到漠不关心的感觉:“你脱衣服没有声音?”
其实他更难理解的是药草还没处理,她为什么要脱衣服。
安深蓝瞥了他一眼,将衣领拉上去,这才懒懒的抬眸看他,长睫交织着,晕染出一片迷离之色,偏偏神色漠然。
用比他还冷淡、还要漠不关心、还要事不关已的语气道:“你走路不也是?”
第64章 幸运e大侠3
顾离亭愣了一秒。
然后开始思考该怎么阻止这位教主恼羞成怒, 进而杀人灭口。
这种性命攸关的情况下, 看到异性身体的羞涩无措之类的情绪完全可以先放到以后在谈。
“好看吗?”和他想象中不同, 她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语气平静地出声问了句, 便不再理他。
并不在意的模样。
一点点拉高衣领, 盖住那被斑驳伤痕衬得格外狰狞的后背,动作轻柔缓慢。
“你身后的刺青……”他欲言又止, 紧紧皱着眉头。
都是江湖中人, 谁身上还能没有几道伤疤?即使她再武功强大、再声名赫赫也是一样, 所以对于她身上的伤痕, 他并不意外。
真正让他惊讶的是,她身上那象征着奴隶的标记, 从图案来看, 仅属于被叛国谋反罪株连的人。
他在话刚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没有人愿意别人提到自己的伤疤, 还是这么尴尬的境地下。
安深蓝偏头看他,眼里的警告意味很重,她轻飘飘的开口,“所以呢?线条勾的很漂亮?”
顾离亭附在剑上的手指动了动, 一时有些踌躇, 唇线紧抿着,不清楚现在道歉会不会被当做是同情。
安深蓝不再看他,投向远处的目光异常澄澈, 透着难掩的冷意,像入夜后褪去了所有繁华假象的城都。
因真实而冰冷,却又因冰冷而真实。
然而她的语气却是难得柔和的,柔和到让他忍不住诧异。
“我师父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我、还有同为魔使的另外七个人,都是她从各地救回来的……”
顾离亭微微侧目,她说的是救,而不是抢、逼、挑、筛选之类的词。
安深蓝一笑,看到顾离亭明显认真起来的神色,很坏心眼地不再讲下去,“然后就没然后了。”
见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她,她耸耸肩,颇为促狭地笑道,“想听?求我啊。”
顾离亭没回答。
她懒洋洋地拖着声音,尾音却是陡然上扬,促狭的意味少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上位者面对别人时、自然而然的高人一等,却并非刻意为之。
她的神情太过张扬肆意,是在其他女子身上看不到的那种表情,不是寻常女子的温婉贤淑,更不是侠女的冷傲漠然。
而是目空一切,仿佛她就该站在最高点俯视一切的态度,理所当然。
即使她现在实力弱于他,而他能随时取走她的性命,那种肆意感一点没少。
这和他印象中的女子形象相差太多,顾离亭没有感到反感,他只是觉得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这种违和感让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思索的时候,安深蓝正在观察他的表情,明目张胆,丝毫没有掩饰。
她是有意停在这里挑拨他的好奇心,但他只是稍稍一愣,过后冲她轻微颔首便不再多言,移开视线的动作看起来不像是好奇。
他的表情全然不在意,即使她能想到会是这般状况,也不免有些略微不悦,像是一个精明的古董商,想要抬高价钱刁难下想要古物的顾客,却被告知他已经不想要了。
在暗骂他不识货色的同时,也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刁难。
本是一个挺好的机会,同样悲惨的身世或许还能博得“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如今被她的恶趣味搅和掉了。
安深蓝并不失望,只是有些可惜。她低头整着衣裳,一点点地把纹皱捋平,一边用余光看顾离亭处理药草的动作。
没有药臼,他不知从哪里寻了两块石头来,一大一小,大的上面有个不深不浅的凹窝,勉强可以充当。
见他全神贯注在上面,安深蓝索性做得更明显些,直接撑着下巴看他,时而冒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头不接尾。
“本座想起了小时听师父讲玉兔捣药的故事,一直好奇那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现在总算是见到了。”
明显得不行的调侃,顾离亭不去理会她的话,当自己是聋子。
安深蓝也不在意没人回应,接着道,“只是还是有些不同的……”
玉兔捣药想来便是一副憨态可掬的画面,一个人在地上捣药——还是特别简陋的环境简陋的器具——连桌凳都没有,汁液四溅的画面想来不会美好到哪里去。
只是他硬生生地扭转了这种偏见。
如果捣药的是另一个人,或许安深蓝还会认为那是因为美丽的皮相带来的优势,美人做什么都美得不行。
但现在,她完全不这么觉得,不是顾离亭长相报社,而是在气质压过了相貌的情况下,再颜控的人都会下意识忽略长相。
即使遮去了他那张漂亮的脸,单看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甚至觉得是一切恶劣的外在因素都是用来给他做反衬的。
像白鹤头上的红色一样,因对比鲜明而更具有美感,行云流水的像是一幅画。
气质这东西,想糟.蹋容易,养成却难。安深蓝掩去了眼底的思量,从旁边摸了个野果过来,并不吃,看着青黄色的果皮发呆。
“你不觉得这果子味道难吃太过了点吗?”
她终于说了点正常内容,顾离亭开口答了一句,“方圆几里,只有这种果子可以吃。”
“野味呢?”
“只见过一只吃毒果中毒而死的兔子。”
安深蓝直觉不太对,按说在本地生活的兔子,还能不知道哪种果子能吃哪种不能?
却没有太在意,低声哦了一声,话题再度跑了十万八千里:“其实我师父是个好人,和你那蠢未婚妻完全不同的真好人。”
……真圣母
她说起这句话的语气,很像是在向别人炫耀自己漂亮娘亲的孩子。
幼稚而认真。
然而顾离亭的重点并不在那里。
“她不是我未婚妻。”顾离亭声音冷冷淡淡,提起此事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早就退婚了。”
安深蓝眼神闪了下,很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语气还是一派懒散,“这样啊……”
“我记得我魔教还有些剑法之类的,前几代魔教在杀人之后顺手牵羊过来的,我想着应该适合你……要不要考虑弃善从恶下?”
说着她自己自怜自艾地叹了口气,强大气场瞬间散尽,反而颇有些怨妇的感觉,“想当年魔教杀人越货做得多熟练,现在一个两个都只想着该怎么投奔正派……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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