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隐蔽的?”
胡霍点点头:“苗人擅蛊,性情古怪,最不耐与外界打交道,也不喜外人踏入他们的寨子。为了不叫外人打扰,村落自然建在一般人找不到的地方。”
“……哦。”她懂,郭满点点头。
“曹校尉带回去的那个哑女呢?”清淡的嗓音响起,周博雅突然道,“既然能将曹校尉从瘴气林带出来,想来也是苗寨中人吧?”
“是。”这胡霍不隐瞒。
“苗女找不到,这个哑女可曾来瞧过长风?她又如何断?”
“说来长风中蛊,还是此女断出来的。”这些胡霍在周博雅来之前就盘问过,“但此女虽出自苗寨,却学艺不精。长风中得何种蛊她并不能准确判断,更遑论解蛊。”
“那只能坐以待毙了?”郭满挑眉。
周公子双眸瞬间犀利起来,幽幽地锁定了胡霍。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有他在,绝不可能看着沐长风出事。
胡霍将军只觉得头皮一麻,翕了翕嘴唇,他不知说什么。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他嘴里莫名发苦,竟觉得有些有苦难言的感觉。长风这事确实拖得有些久,倒不是说他不管,而是他想管却束手无策。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烛火摇曳晃人眼,屋里又陷入了沉寂。
郭满这时候趁机又瞥了一眼榻,昏暗的床榻之上,一个颀长的身形平直地躺着不动。纱帐虚实的掩映下,日渐消瘦的脸颊也挡不住沐长风天生的俊美。郭满于是转头看脸色渐渐沉郁的周公子,还是觉得沐家这个公子,确实点儿太背了。
“胡大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胡霍是个粗人,自十年前举家搬来西南驻地便为保卫大召边陲殚精竭虑。换言之,他对家人内眷之事疏于关心。此次若非沐长风出事,他命人彻查,否则,他怕是连有苗女这个人都不知道。如今告知周博雅的已是他了解的全部,其他的,他也不甚清楚。
周博雅看他满脸为难,只当这里头的事儿怕是又说不清了。
窗外的夜色越发浓重如墨,黑咕隆咚的。只有廊下两盏灯笼发出羸弱的光,就只剩为着光打转的飞蛾和嗡嗡叫的虫鸣声。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舟车劳顿,不说郭满娇弱的一个弱女子,就连周公子自己,也早就有些累了。
抬眼看向窗外,周公子也意识到时辰已晚。想着沐长风的事儿拖也拖了半年,若是这里头真有什么复杂内情也不急一时,明日再说。
这般想着,周公子便放弃了询问,领着郭满与胡霍告辞。
胡霍自然不会拦着,立即吩咐下人好好伺候。下人们齐齐应下,他则转身出了别院。这别院虽是胡家的产业,但既然让给客人,他便不再在此处留宿。不过别院虽与胡家一个城东一个城南,路途毕竟不远,他便连夜赶回胡家府上。
许是当真不巧,这日夜里,胡家府上就遇着事儿。
说来胡霍虽说是西南之地的大官,其实府上人口简单。除了胡霍夫妇以及胡霍的一对儿女,就只有一个亲外甥曹展借住。曹展与胡霍都是武将,平日里大多时辰都是在营地并不在府上。府上若无其他事,素来是静悄悄的。
曹氏和曹氏的女儿以及哑女双儿闲来无事,便三人凑做堆一起打双陆。然而才打了一圈下来,就听到隐隐约约有人在高喊“抓刺客”、“救小少爷”。
三个女人一愣,当下扔了手里的东西便跑出来。
廊下的火把点亮了院落,就见那半年不曾露过面儿的苗女,不知何时摸进了胡家的后宅。手里还抱着个不足四个月的婴孩儿,那孩子一直不停的哭。而这苗女却并不理会,任由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的人笔直地站在胡家的院墙上。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众人面上的神情,但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目光的讽刺。直接且赤裸坦荡,恶意满满地直接锁定了人群中不停流泪的哑女。
“昨日你偷窃我最重要的东西,今日我也来偷走你的宝贝……”
苗女的嗓音哑而戾气深重,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味道,“霜花你倒是猜猜看,你生的这孩子落在我手里,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话音一落,叫霜花的哑女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瞬间煞白。
安静的胡家后院,刺穿人耳膜的婴儿啼哭不停不歇,直叫这半夜十分的阴森恐怖。然而这苗女似乎犹嫌不够,不知她手中对小婴儿做了什么,那婴孩儿的哭声更上一层楼。胡霍的人连马一起才到府门口,还没下马,就听后宅下人们兵荒马乱的动静。
随着一盏一盏的灯笼亮起来,漆黑的胡家眨眼间就灯火通明。
胡霍愣了一愣,还未下马,身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匹马。是曹展连夜从营地回来,身上还带着极重的汗味儿。此时两人都清晰地听到那小儿哭天抢地,哭嚎声却一声比一声尖锐,显得十分吓人。
对视一眼,两人匆匆下马便赶了过去。
他赶到之时,那苗女蒙着面纱怀抱着曹宅那个尚在襁褓中昏睡的小儿,当着众人的面儿,从鬓角抽出一条细长的蠕动的虫子。苗女双目一动不动地锁定地上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的霜花,一点一点地把虫子往那婴儿的身上落下去……
胡家人尤其曹氏眼睁睁看着,目眦尽裂,下人们一个个急忙往墙壁边涌去。眼看着那长虫就快放到婴孩的鼻孔里,曹氏两眼一翻就厥过去。
下人的尖叫适时响起,生生尖锐。
就在这时,白着脸摇摇欲坠的哑女霜花终于忍不住。阴沉着脸跌跌撞撞冲到高墙之下,一手指着围墙上的苗女,怒不可遏地道:“雾花你这个贱人——今日你敢动我与曹郎的儿子,我必定送你去见巫祖娘娘!”
话音一落,胡霍与曹展一起踏入了院子。
第152章
曹展一身玄铁甲胄,墨发高束,身高九尺,蜂腰猿臂长腿,生得好一幅俊朗勇武的相貌。虽不及周博雅沐长风之流的俊美无匹,但也是个十分出众的美男子。且不提他陡然间意识到哑女竟然会说话心中如何震惊,就说哑女在大喝出声之后骤然回头,发觉本该在营地练兵的曹展居然回了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了。
她瞪大了眼通红的双眸,柔嫩的粉唇翕了翕,心虚又可怜地唤了声:“曹郎……”
曹展如利剑的眼神射过来,她双眸一闪,眼睑垂了下来。
胡霍此时可没闲心去管侄子的后宅事,他自方才看到苗女起便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她目光看不到之地。手下一挥,胡家的护卫渐渐将此处围得密不透风。胡霍眯着眼睛,眼如利剑,紧紧锁定了苗女的身影。遍寻半年不着的人自己自投罗网,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得好!
他身形极快,壮硕的身子却仿佛一只灵敏的猫儿,眨眼间就就绕到了苗女的身后。
苗女擅长使蛊却并非习武之人,与这么多人对上自然应接不暇。手忙脚乱之中,她意识到不好,抱着曹展的幼子便想仓皇逃走。
沐长风人还躺在别院,胡霍怎么可能叫她逃?当即大喝一声,拳拳到肉地攻了上去。然而他一个沙场里几经生死的将士,所会的全是杀人的手段。这般动起手来便十分凶残,一招一式是往人的要害攻去。
苗女怀里还抱着个娃娃,哪里是久经沙场的胡霍的对手?
狼狈地躲闪间,渐渐就支撑不住。
曹展这时候也回过神来。沐长风代他受过他心里清楚,自然知道苗女决不能放走。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苗女怀里抱着的他儿子。曹展于是飞身上去,劈掌便想夺回幼子。雾花前有狼后有虎的,左闪右闪便被曹展一掌打了下来。
孩子安然无恙地抱回来,曹展方放心悬着的一口气,小心地交给魂都吓飞的奶娘。奶娘抱着小少爷惊魂未定,回过神来双膝发软,曹展又嘱咐了几句,转身一把扯掉被护卫押着的雾花的面纱。
昏暗的火光下,一张半人半鬼的脸露出来。
雾花陡然失去遮蔽之物,飞快捂着脸惊恐地尖叫出声。霜花见雾花面纱落地,眼疾手快地冲过来,劈头盖脸地就一巴掌将雾花的脸扇到一边。
她骂道:“贱人!”
这一巴掌扇得极重,直把雾花扇得扑到在地。
狰狞的火把随着夜风飘荡晃动,光色透过人影落到雾花的脸上。只见这苗女对着人的半边脸上,布满古怪的纹路。凹凸不平的疤痕,与古怪纹路交叉,深夜里瞧见了比那恶鬼还令人胆寒。而另一半的脸慢慢转过来,在场之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
胡家后院瞬间陷入沉寂之中。只见这苗女完好的半张脸,竟与表少爷屋里这位双儿姑娘生得一模一样。
曹展渐渐瞪大了眼睛,看了眼哑女霜花再回头看地上人,满目的不可置信。
雾花脑中的一根筋嗡地就断了,形如恶鬼的半张脸赤裸裸地暴露在曹展眼中,叫她藏都藏不及。她看着盯着她瞧的一双双眼睛,心中不由得大恨。巫霜花,巫霜花当真可恨!雾花怒极,猛地拔下头发中的一只形如金蝉的首饰便像霜花掷去。
金蝉飞至半空忽然活过来,张开口器便凶猛地向霜花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