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雍益州节度使听闻维州失手,派兵反攻,却死活攻不下。最后竟不了了之,维州就成了白兰的。
如今大雍人又把这座城夺走……
就在姜钰心思百转千折的时候,外面有恸哭声传来,一声一声,此起彼伏。
凌霄透过窗户缝隙看了一眼,沉郁道:“陛下,很多百姓跪在城门处……全穿着素缟白衣。”
姜钰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跪在最前面。唐家在此役中战死百人,连足不出户的唐家老太君都死了,仅剩一个小孙女名叫唐枫的因在益州书院读书躲过一劫。她听闻维州失守,连夜赶回家,却发现族内人皆已战死,她竟成了孤女。
上一世,她便是如此身着孝衣跪在门外迎她和……灭了她族人的李忠。
她低声下气,恳请前贵客去唐寨品尝唐家宴。姜钰念她孤苦,便答应。李忠无所畏惧也跟着一起去了。
谁料唐枫在宴会上派刺客试图刺杀李忠,最后被章仇一举拿下。刺杀失败。
唐枫虽然年幼,却自有骨气,当场斥骂姜钰身为白兰女王,竟然委曲求全,求和求荣。她们唐氏一族战死则战死,绝不苟活。
姜钰念她唐家烈门遗孤,不与她计较,并拜求李忠免她一死。然而,当夜唐枫便撞墙自戕随族人去了。死之前她在墙上用血写了一句诗:雄鹰翼折落泥淖,愤死无畏看来生!
叹了口气,姜钰走出御辇,果然见到城门前一片白色,为首的小姑娘身形纤瘦,脊梁却挺得很直。
李忠从后面策马前来,见此场景有些不悦。
章仇紧跟其上,嘴碎骂道:“真丧气!”
唐枫闻言默默抬头,小脸瘦得脱了形,但仍可看出是个漂亮的姑娘。
她双手举过头顶,缓缓俯身,双掌朝上,额头重重叩在地面。
姜钰哪怕再活一世,还是忍不住眼圈泛红。
是她这个王太无能,护不住臣子,护不住百姓……
“维州唐氏族人唐枫率维州百姓拜见陛下!”说完,唐枫双手举过头顶,膝盖下跪,双掌朝上,俯身于地,额头重重叩在地面。拜!再拜!再再拜!
章仇撇撇嘴,“郡王您才是掐着他们脖子的人。这些人眼睛是瞎的。”
李忠皱眉,不悦地瞪了他几眼。这个臭小子经过此役牢骚渐多,什么事什么人都敢评论。过几天回到了大雍,自己还是要多提点他两句。戒骄戒躁,省得给那些朝臣们把柄。
“唐氏宗女请起!”姜钰朗声道。
唐枫闻言再次拜首,“谢陛下!”
这才起身,肃然而立。
李忠转身看向姜钰,笑道:“陛下,今日劳顿,可在维州好好歇息一晚。明日早起赶路,再过三日便到大雍的益州。从此之后,一马平川,路都很好走,少了许多颠簸。”
姜钰微笑着点点头,“有劳郡王了。”
这时,唐枫往前走了两步,冲李忠道:“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平南郡王。失敬失敬!”
姜钰默默看着唐枫装出来的一脸敬仰。
“我杀了你族人,你还能如此淡定?”李忠沉声问。
“我是不受宠的幼女,从小被丢在益州求学,与族人感情淡漠。两国交战,他们为白兰战死,对得起女王陛下。现在白兰是大雍的藩国,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我并不在意。”唐枫显然已经想好了措辞,一番话说下来岛显得她落落大方,坦荡驰骋。
只是,姜钰知道唐枫哪里是什么不受宠的幼女,只有被族长看中的继承人才会被送到益州书院这种地方去求学。李忠不知内情罢了。
果然,李忠点点头道:“如此一说,倒显得本王斤斤计较。”
此时,唐枫果然提出恭请姜钰和李忠前去唐寨品尝白兰最有名的唐家宴。
李忠不置可否地看着姜钰,姜钰开玩笑道:“此时不去,怕是以后没机会了。”
于是,一行开往唐寨。
唐寨,所谓寨,其实就是碉楼群。经过数百年的经营,唐氏人在维州的半山坡上建造了大小不同,高低错落的碉楼城堡,一看便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盛时,这里拳养了数千的门客及仆人。为白兰捐躯的唐家老太太经历了三代女王,姜钰三年前登基时,这位老太太还来康延川参拜过,身子骨相当硬朗,甚至还能骑马射箭。
李忠对此处相当熟悉。唐氏女人各个剽悍,他在唐寨硬是攻了三天三夜才突破了第一道碉楼。进了内碉后,发现道路四通八达,狭窄且长。抬头一看,全是一线天。稍不留意,就有人从某个地方射来暗箭,等你反应过来,人早跑远了。没办法,李忠抓了个贪生怕死的唐家男人,据他称自己是唐老太太的小儿子。一看便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懒蛋。唐家的女人们不怕死地保护着唐寨,这些男人反倒又怂又怕,自己偷溜出来,谁料被李忠的兵抓了个正着。
在这个男人的带领下,李忠很快找到攻破内碉的突破口。
第14章 014
内碉内在建造初始就布置了密密麻麻的暗道:除非是唐氏当家的,外人无从晓得。这个唐家男人自然不晓得,可他却道,这种碉楼城堡看起来坚不可破,其实它有个致命点……那便是水。
维州缺水,全靠背后雪山积水,通过水渠暗道引入碉楼城中,以供各处使用。恰好他知道水渠源头,若是在水中放毒,不出半天唐寨可破。
于是,在叛徒的带领下,唐寨瞬间成为一个死寨。
再次进入这座寨子,李忠的感触颇为微妙。但他毕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将军,怎会惧怕。
唐枫将贵客安排在唐寨的主碉第三层。这处主碉只有五层,这是白兰高门贵族必须遵守的层数,高度绝对不能超过康延川的王城宫碉。
碉楼纷纷亮起橘黄色的灯笼,城内的百姓看到纷纷驻足观看,纷纷说这唐寨黑灯瞎火好多天了,这还是头一次这么亮堂。有人在城门口见过唐枫屈膝说软话的样子,唾骂唐氏的数代英明被唐枫给毁了。
唐家宴是以弱水河中特有的豚鱼为原料,蒸、炸、炖、熏、煎,各种烹制手法,又辅以唐家眼花缭乱的飞刀切法,将豚鱼的鲜嫩、滑腻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待桌上摆满了菜肴后,贵客入座,大宴拉开帷幕。
李忠坐定后,见姜钰一人坐于对面,突然问:“崔相呢?”
姜钰一顿,笑道:“崔相身体不适,在帐中歇息!”
李忠还未表态,章仇倒是笑了一声,“莫不是崔相失宠了?陛下您懒得见他?”
这话说得是相当无理。堪比上一世变态司马淳。
姜钰冷着脸放下竹筷。
李忠因对姜钰有所求,且这一路姜钰并未给他增添什么麻烦,还帮她安抚军心。
章仇如此莽撞实在不该。
他喝道:“章副将,还不快向陛下道歉!”
章仇委屈了一路,凭什么让他向一个战败之王道歉,嘟囔道:“有人看见崔相被她赶下御辇,这两日两人各居一处,肯定有问题!”
李忠脸面被拂,暗骂小子冥顽不灵,刚想让章仇滚出去,却听见门口有人道:“章将军怕是臆想过头了!”
姜钰猛地回头,却见崔良玉竟然不请自来,端端站在门口。
呵!一天未见,他脸色倒是红润了很多。
“良玉因有伤在身,不便侍奉我王。来迟了!该罚!”崔良玉径直走到姜钰身边坐下来,还不忘递给姜钰一个温柔的眼神。
姜钰幽幽看了他一眼!便是现在想让他出去,也说不出口。
李忠一团和气,笑道:“崔相,那就自罚三杯如何?”
章仇冷着脸,但见崔良玉云淡风轻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唐枫走到崔良玉面前,恭敬端着酒盘,里面放着三大杯青稞酒。
白兰高山居多,冷寒处适宜种植青稞,而拿青稞酿出来的酒更是远近闻名。抑或远在千里之外的雍城贵族们都喜欢饮此酒。
唐氏所酿的青稞酒更烈更辣,三杯下去后崔良玉的脸更红了。
李忠兴致很高,笑道:“崔相好酒量!陛下,您这位股肱倒有些我们大雍男人的气度!”
说完,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谁都知道白兰女子喜欢柔弱清秀听话的男子,李忠此番言论倒显得他瞧不上白兰男子一般。
倒是姜钰上了心,她瞥眼看了崔良玉一下,剑眉高鼻,薄唇削脸,颇有气概,说起来还真像大雍人。
“郡王谬赞。良玉幼时给人在高山放羊,漫山遍野地跑,长得壮些罢了!”
白兰人都知道男相崔良玉的悲惨历史,可今日他在李忠面前毫不忌讳,说得真是坦坦荡荡。
唐枫走到李忠身边,手持一双竹筷夹起鱼片放入李忠面前的陶碟上,恭敬道:“请郡王品尝唐家宴中的极品鱼片,薄如纸,入口滑,口味极好!”
李忠夹起来放入口中,果然嫩得如豆腐,点头称赞。
姜钰一直默默注视着唐枫,想找机会让她不要莽撞,然而她一直围着李忠前后布菜,丝毫没看她一眼。若是旁人看到,定要说她攀附高枝。
“陛下,郡王,我唐氏还有一绝……”唐枫笑道:“大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