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弦削瘦的身体靠近了半步,轻轻地拍了拍云魅的肩膀,格外柔和清秀的一张脸简直不像个男的,甚至让不经意之间瞥了他一眼的云魅,都有点沉浸其中了。
随后,他就露出了一丝不敢苟同的微笑,“现在去把王妃追回来还来得及。”
云魅知道他是开玩笑,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是在开玩笑。
他们两个当属下的,就这样骗过王爷,悄悄地把王妃给送走了,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们却偏偏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林染。
那个时候,林染来找他们的时候,也没有怎么苦苦哀求,只是说,“拜托你们帮我一个忙。”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习惯了被驱使,又或许是林染的身上有着不容抗拒的一种征服感,所以当时他们两个就立刻答应了。
没想到,让他们做的事情却是这个,不过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我还是有点担心,惊弦,你说要是王妃出了什么事,王爷他……”云魅说到这里,反而不敢说下去了。
因为她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林染出了什么事,王爷会变成怎样,也许整个天下都要为之陪葬吧!
惊弦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吧,霹雳带着一批人已经抵达白霜州了,我已经派人知会过他,他的人会在白霜州等王妃的。”
原来早就好了安排,云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虚惊一场。
经过了大半天的封城、搜山、围堵之后,西宁王府的人总算是在山上的一座寺庙里找到了萧天垣。
当时他正准备接受佛教的洗礼,虔诚剃发做和尚,打算忘掉尘世间的纷纷扰扰,忘掉他是明昭帝儿子的这个事实。
只是头发还没来得及剃掉,西宁王府的人就已经把这一座寺庙给团团包围起来了,就连大病初愈的西宁王妃,都亲自上山,把萧天垣硬是从佛祖面前拉了回去。
这一路上,萧天垣都闭口不言,紧紧地闭着双眼,抱着身子靠在马车上,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垣儿,你心里怪我恨我吗?”看他这副样子,西宁王妃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萧天垣微微地躲避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想被人触碰。
这个惊天霹雳是把他伤的体无完肤,让他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失望。
他从小就爱戴尊敬的母亲,怎么会是……怎么会是那种人?
一时之间,他真的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把自己包的跟鸵鸟一样,不想去面对。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是怨是恨
宽敞温暖的马车上,两人各坐一边,中间似乎隔了一条楚河,遥遥相对,但谁都不肯迈出一步。
西宁王妃叹了一口气,兀自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恨你,甚至看不起我,你会想自己的母亲怎么会是一个水性杨花,浪荡不堪的女人……”
她的手紧紧地交握着,指甲深深地抠进肉里,目光悠远,却没有注意到萧天垣听到这几个字时,浑身一僵,牙关咬紧。
“其实不是的,当年,却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选择!在出嫁之前,琰烨就以父亲因为爱女出嫁而伤心过度的原因,把状元府给包围起来,为的就是让我能够没有任何意外地嫁给西宁王,好稳固他坐上皇位!再加上,我在花轿上意外发现了你的存在,这才心灰意冷地嫁进了西宁府。”
这些往事,似乎是西宁王妃很不愿意触碰的灰色地带,如今剖心析肝,何尝不是再让自己痛苦一次?
可为了能够让萧天垣不再怨恨她,讨厌她,她只能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
这件事情,她甚至没有对林染提起过,那是因为,在她的心里,还对明昭帝抱有最后一丝的爱意,不忍心让自己的幻想破灭而已。
“垣儿,人的一生要做很多选择,有的时候,选择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保全别人。家国忠孝、儿女私情、骨肉至亲……总有一样,是需要舍弃自己才可以守护的。”
萧天垣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嘴里一下子弥漫着血腥味。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生的,母亲宁愿失去名声,宁愿失去爱人,为了保全自己,保全亲人,才做出了这么一个艰难的决定。
难怪,这么多年来,西宁王不待见他,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虽说他是个小王爷,但在西宁王的眼中,他就是个不适时宜的产物。
直到这一刻,萧天垣才明白了西宁王对他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冷淡。
萧天垣艰难地动了动唇,压抑着发出了一个声音,“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我把西宁王当做我真正的父亲,可他却对我不冷不热,我一直以为是我做的不够好,努力地想要讨他的欢心……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么愚蠢,多么滑稽!”
从萧天垣有记忆开始,他就知道,西宁王不喜欢他,于是他每天都刻苦学习,努力上进,希望可以让西宁王看他一眼,认真地夸奖他一句。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一直都像个仇人似的,他单纯地以为是自己太弱了,西宁王不喜欢他而已,可当真相被血淋淋揭开的那一刻,就像是万箭穿心般疼痛。
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像母亲,他……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人。
这样的日子真是太累了,知道了真相也好,以后,再也不用讨好谁,看谁的脸色过日子了。
“垣儿,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伤心,也不想让你知道……你的母亲是这样一个人,你千万别怨我别恨我……”西宁王妃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就算是当初,嫁给西宁王的时候,也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
可以说是眼睛都要哭瞎了。
萧天垣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样一个消息,心态一下子崩了,连今夕是何年都分不清楚,更加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是恨是怨?
是理解是宽恕?
他的脑袋乱成了一锅浆糊,可当他看到西宁王妃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心里又不由得滚上一阵心疼。
这是他的母亲,生他养他,教他育他,给他温暖给他关爱,从小就护着他的母亲啊!
萧天垣颤抖着抱着脑袋,手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痛苦而又纠结,“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别把我生下来!”
这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般落在了西宁王妃的心头上,她泪也流干了,声音也哭哑了,却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动了想死的念头。
母子之间,有什么比这一句话来的更加伤人?
马车里的空气氛围十分诡异,恰巧马车这时停了下来,在猎猎北风中,马车总算是抵达了西宁王府的门口。
西宁王顶着外面的风雪,下了马之后,就亲自动手推开了马车的车门,没想到,映入他眼前的居然是这样一幅景象——西宁王妃哭的像个泪人,萧天垣低着头缩在角落里。
不知道他们母子俩在马车里面谈论了什么,可西宁王一看到西宁王妃哭成这样子,心都揪起来了。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萧天垣下了马车,像捉拿犯人一样,把他狠狠地摔到了地上,顿时扑了个满身的风雪,头顶身上都被雪覆盖。
可萧天垣却无动于衷,没有半分想要站起来的意思。
“怎么?知道了自己是皇上的儿子,却没有皇子的名分,让你很委屈?”西宁王讽刺地笑了笑。
萧天垣像野兽般发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我、才、没、有!”
“没有就好,现在站起来,回府去!”西宁王指着西宁王府的大门,一脸严肃,他很不满萧天垣这颓废的样子。
“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你也不是我的父亲,没有必要再假惺惺地面对我,我滚了,你应该高兴才对。”萧天垣抹了把脸,冷笑着。
落后一步才下了马车的西宁王妃连忙追了过来,蹲下身子拉住了雪地里的萧天垣,大病初愈后的脸显得有点苍白。
“垣儿,你在胡说什么?你是我的儿子,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管怎么样,我们进去再说。”西宁王妃急的不行,生怕自己唯一的儿子会从手中溜走,抓的更紧了。
可萧天垣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被什么控制了,突然间狠狠地甩开了西宁王妃的手,颤抖着声音怒吼,“我不是你儿子!”
西宁王忍无可忍,一把拉过了西宁王妃的手,“啪”一下,赏了萧天垣一个响亮亮的耳光,气的手都在发抖。
他死死地盯着萧天垣,在郁结之中说出了这一段原本不为人知的往事。
“当初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患了体寒之症,全身冰冷僵硬,差点付出了生命才把你生下。你发烧了,她不眠不休地守着你,你饿了,她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你受伤了,她自责到整夜都睡不着,特地跑到佛堂里跪着为你求平安……现在,你居然说不是她儿子这种话?”
萧天垣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晕了。
他红着眼,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西宁王,眼神越来越涣散迷离,晕过去之前,他还清楚地听到了西宁王妃的一句责备——“你打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