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欣坐在堂屋跟福气嫂子说话。
“妹子,早就说了咱们姐俩投缘,就跟你说找对象先考虑考虑咱家铁牛,其实俺家铁牛是个踏实肯干的好娃来着。”
赵胜军端着一个大红色的铁皮糖盒出来,正好听着这句,理直气壮道,“福气嫂子,现在那都是我媳妇儿了,就别给铁牛说了。”说完把那盒红盈盈的大白兔奶糖放在桌上。
糖在七十年代是稀罕货,大白兔奶糖更是糖中贵族,是阳山市才供应的。温欣两次去阳山市,都是因为排队时间太长而作罢。此刻赵胜军拿出这么一大盒来,福气嫂子眼睛都瞪圆了,早就忘了之前自己说的什么话,“呀,这么好的糖。”说完就很不客气的抓了一大把装在兜里,憨憨的笑着,“我装两块回去给我妞吃,孩儿还没吃过这么好的糖哩。”
王德花也愣在当场,眼睛狠狠的剜了赵胜军一眼,然后又脸色难看的看了福气嫂子鼓鼓囊囊的衣兜一眼,那眼神里都是对奶糖的心疼。
福气嫂子虽然憨憨的,自然也懂得瞧人脸色,况且装了一兜子奶糖的她心满意足的,又在赵队长家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王德花一见福气嫂子人出了门,立马把那盒大白兔盖子盖起来,嘴里直念叨,“你呀你呀,你这个孩子,这么好的糖就能拿出来当喜糖给人乱吃了?”
赵胜军在温欣身边坐了,“那镇上买的水果糖发完了么,那咋办,总不能让人家来了送了东西连块喜糖都吃不上哇,再说那糖买来就是吃的。”
王德花捂着那盒大白兔宝贝的什么似得,“她送的那才值多少钱?这可是奶糖,么好的糖给她们吃都糟蹋了。”
赵胜军跟他娘说,“娘,人家福气嫂子送的是毛选,你说的那是什么反动言论?”
王德花愣了一下,脸色有点尴尬,到底还有温欣这个新媳妇在呢,吭哧了半天还是拿出了当娘的威严,“我……我……我是说……我是说你这孩子,给你准备了喜糖你出去两下就给散没了,这一天我看你拿啥应承!”说完就要转身把糖往自家柜子里放。
赵胜军对他娘的抠门做法也相当无奈,急忙拦住,“娘,我媳妇儿还没吃呢,你锁起来干嘛?大喜的日子,等会儿肯定还有人上门呢。”
王德花转头看了桌边的两个媳妇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赵胜军,瞪了他一眼,不高兴的打开糖盒,从里面拿出三块,一人给了一块,“那就一人吃上一块。”
赵胜军无奈,“一块哪够?”
王德花也不管自家小儿子的叫嚷,径自把大白兔奶糖吧嗒锁在自己的小柜子里,教训到,“你在外面拉下这么多饥荒,还大手大脚的,这么好的糖,我还得留给我小孙子吃呢。”
这话一说,赵胜军和温欣脸上都一闪而过的红,赵胜军把自己手上的那块大白兔悄悄的塞了温欣手里,嘴里还跟她娘叫板,“等孩子能吃糖了,那糖早坏了。”
王德花不管小儿子的吐槽,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拉着两个媳妇大谈婚后生活节俭之道,温欣乖乖的点头受教。
不知道是不是福气嫂子拿着大白兔奶糖在村里招摇了,反正下午陆陆续续拿着礼物上门来祝贺的人也多起来,看着来意都是冲着大白兔的面子。刚给媳妇们畅谈完节俭之道的王德花只好一次次的从自己小柜子里忍痛掏出了大白兔,不管别人的鄙夷神色,就是一次两三块,绝不多给,一盒奶糖也堪堪坚持到了晚餐时间。
到了晚间,温欣也收了一摞的结婚礼物,基本都是毛选,像章和红宝书。赵队长晚上回来的时候见了这些频频点头,直说这礼物都很好,赵胜军小两口平时要多多学习进步的思想知识,以此来洗涤她根深蒂固的右,派的成分和赵胜军那冥顽不灵的倔强脾气。
今天是小两口的新婚之夜,吃完了饭,刘月如就回了自己家,赵队长老两口也早早进了卧房,堂屋里就剩下温欣和赵胜军两个新人。
空气里顿时都微妙起来,赵胜军站在那里,羞窘的小声建议,“天,也不早了,我们……我们……进屋睡觉吧。”
温欣虽然平时开放吧,但进洞房还是第一次,其实心里也打鼓,不过看着小土狗那小样儿吧,觉得不能输,看着他理直气壮道,“你洗漱了吗就睡觉?”
小土狗一听这话,咧着嘴嘿嘿笑,“我娘在灶房烧了水,那我先去洗?”
温欣点点头,小土狗端着脸盆毛巾高兴的走了,温欣见他走了,径自回了两人的小屋,炕上已经铺上了崭新的被褥,红彤彤的缎面,看起来俗俗气气的,墙上贴着一张大红喜字,桌上摆着一摞毛选和一个大大的毛像,还有两把绑了红布条的镰刀,看的温欣糊里糊涂,不知这镰刀摆在婚房里是要做什么。墙边是阳石子人人都羡慕的缝纫机,上面盖着一方红布,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也贴着喜字。
温欣坐在床上,看着这满屋带有七十年代的特色的婚房布置,觉得既可笑又甜蜜,带着一种她从来不曾感受过的烟火气,十分温暖熨帖,就像是小土狗那个人,土里土气的,但总能给她踏实温暖的感觉。
温欣正想着,小土狗已经披着毛巾着急忙慌的推开门,湿漉漉的回来了,把自己的脸盆放在一边,冲着温欣露出一口大白牙,“还有一大锅热水,盆子毛巾我都给你放好了,你去洗吧。”
温欣在小土狗的带领下来到了他家的灶房,也就是厨房旁边的一间简单的毛坯房,里面的灶膛上大锅里正烧着水,整个房间被灶膛的炉火映的红彤彤的。
“你回去,你在这做什么?”温欣往脸盆里舀了两瓢热水,抬头看到赵胜军的影子还映在窗上。
“这灶房黑,就个煤油灯,我怕你胆儿小,这外面凉风吹的挺舒服的,我就在这等你。”赵胜军体贴的说。
温欣噗嗤一笑,心里挺感动,但嘴上故意说,“你不会偷看吧。”
小土狗的影子晃动了两下,坑吧了一会儿,理直气壮道,“你都是我媳妇了,我有啥好偷看的,你赶快洗吧,一会儿水该凉了。”
温欣笑着一边洗一边跟他说话,“要不你给我唱歌吧。”
小土狗听着小对象洗澡的声音心猿意马的,早就是温欣说什么应什么了。一听温欣想听他唱歌,说唱就扯开嗓子真唱起来,声音大的把温欣都吓了一跳,“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漫的轻纱!喀秋莎站在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赵胜军五音不全的嗓音立马惊到了夜里的生灵,看门的保尔吓得从窝里跑出来,汪汪汪的冲着赵胜军这边叫个不停。
就连本来决定安静做鹌鹑不打扰小两口的王德花听了两句就沉不住气了,打开窗户冲院子里的赵胜军吼,“嘚!你个小子,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作甚妖呢?”
赵胜军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什么,有点尴尬的解释,“咱家灶房没灯,她怕黑。”
“怕黑也不能在院子里乱嚎了哇,你嚎的我这心一跳一跳的,看看那狗子都被你惊着了。”王德花毫不客气的在窗户上骂。
赵胜军不耐烦又尴尬的跟他娘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娘,你回去睡吧。”
“看把那狗子吓得,准是惊着了,一个劲儿的叫!”王德花关上窗户还不忘了数落一句。
赵胜军又羞又窘气急败坏的对着那只一只叫的狗喊道,“保尔!”
狂吠的保尔听了训斥才夹着尾巴回到了自己的窝,不明白为何狂欢戛然而止,唱歌明明是你起得头儿,保尔全程表示又委屈,又无辜。
温欣在灶房里笑的肚子都疼了。
笑够了,洗完了。
小土狗厚着脸皮,也不管是不是被嘲笑了,大胆的拉着媳妇的小手进了房。
“走,上炕,我给你看个好东西!”赵胜军火急火燎的把小对象拉进了房间,转身插上门栓。
温欣穿着一身浅粉色的睡衣站在房间当中,脸色潮红,脑子半天转不过弯儿来,这么……劲爆吗?小土狗……小土狗刚刚是在跟她开黄腔吗?
赵胜军倒是很不客气,插上了门栓就上了炕,要给温欣看他的“好东西”。
赵胜军的小屋是一间带一张大炕的房子,阳石子人的大炕两边都有两排柜子,里面放一些被褥衣服之类的东西,赵胜军在柜子里摸索了半天,从放被子的犄角旮旯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铁盒,转头对着站在地上顶着红扑扑脸蛋儿的小对象,摇摇手里的盒子,献宝似得,“你来看这是什么?”
温欣看着赵胜军拿出来的糖盒子才知道自己是邪恶了。
温欣脱了鞋上了炕,接过那个大白兔奶糖的铁盒,小土狗谄媚的打开,奶糖的香味铺面而来,小土狗咧着嘴笑着邀功,“我听小黑子说你最爱吃这个,这盒都是你的,你放在柜里自己吃,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温欣抱着糖盒看着对面那只小土狗发亮的眼睛感叹:人家小土狗多么纯情啊。
空气里混杂着奶糖的甜甜香味儿,还有两个人之间特有的恋爱的气息。
赵胜军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小对象,她就坐在他对面,穿着一身粉□□白的衣服,脸蛋儿红扑扑的,滴溜溜的黑眼珠正盯着他瞧,别提多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