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深仍在打趣:“然后我们另起一个新篇章?”
许星辰伸手:“赵云深,我们最后拥抱一下。”
赵云深一退三尺远:“你说什么最后?许星辰,你别跟我闹了。”
许星辰主动倚靠他,缓缓枕在他的肩膀上:“赵云深,我去年是不是给你发了一条短信?短信里写着,我和你在一起只有痛苦?那都是骗你的,我骗你的。你不要当真。你对我挺好的,大学四年,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也不后悔。”
她说:“我希望你过得幸福。你跟我讲过,你要做心外科医生,我上个月去寺庙上香,也替你许愿了……像是我们以前经常在寺庙里许愿。”
赵云深立刻接话:“你和我一起回去,我们到那边的寺庙还愿。”
许星辰攥紧他的衣领:“如果我今年十八岁,我会和你走的。那时候,我天不怕地不怕,勇气很多,忘性很大,可是现在不行了。我适应了这里的工作和生活,再为你放弃一切,回到原点……我不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后悔。”
赵云深仍是看着她,神情在黯淡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你只是不敢踏出这一步。你给我六年时间,等我评上副高职称,每年多做几台手术,也有可能挣很多钱……你跟着我不会再受委屈。”
“不是钱的问题。”许星辰一时讲不清楚。
她将散乱的长发捋到了耳后:“你今天扮演了跳跳虎,我扮演了大学时候的许星辰。我认识你之前,没被人骂过滚,没和人吵过架,也没有被扇过耳光。”
赵云深反问她:“谁扇过你耳光?”
许星辰回视赵云深,一言不发。他已经猜到了答案,可他表面上仍然说:“你们发生了什么误会?”
许星辰抬起双腿晃了晃:“你瞧,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赵云深拉紧她的手,“许星辰,你把脑袋转过来。”
许星辰揉了下眼睛:“有很多事,我不想经历第二次。我希望你能少一点暴脾气,好好工作和生活。”
她说完,就拿起赵云深的手机:“今天拍的那三张照片,还是删掉比较好。”
她删除第一张时,赵云深没反应。删除第二张时,赵云深抓走她的右手,她正要删除第三张,他开口道:“别……别删了。”
他的掌心有汗意:“你给我留一张。”
许星辰已经按到了删除键。她把手机还给他,站起身道:“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你明天回学校吗?我就不送你了。”
她走出几步,又返回原地。
赵云深坐在沙发上,双腿岔开,手肘搁在膝盖上,微微弯着腰。他发现许星辰回来找他,眼中漾开一层清冽的灯光,看得许星辰有些于心不忍。
许星辰退后,笑道:“忘记和你说再见了,再见。”
她原本想把今天在游戏厅里,赵云深夹出来的米老鼠玩偶扔给他。但是,她忽然反悔,带着米老鼠走出游戏厅,将它放在了街边的角落里。
第36章 新欢
赵云深跟着许星辰走了一段路。
他看着她进入地铁站, 背影逐渐消失。
他有一种狂奔追上她的冲动。可是许星辰说过的那些话,依然盘旋于他的脑海中。
许星辰告诉他:“我希望你过得幸福。今天我们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赵云深蹲在路边, 一瞬间又很无力, 像是灵魂摆脱了躯体,飘荡到无知无觉的地方。
他还不想放弃。
母亲不提许星辰了, 家里的债务也还清了。他差不多走出了父亲逝世的阴霾, 学业稳定,实习工作顺利。生活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和许星辰为什么不能重归于好?
这个问题,折磨得他头疼。
今天下午, 许星辰和赵云深聊天时, 曾经收到一个快递公司的短信。赵云深扫视一眼, 记下了她所居住的小区。他念着那个地名。傍晚八点,他坐到了小区门口。
天黑了,夜幕辽阔。
寒风吹过, 一阵比一阵冷。
赵云深给许星辰发短信:“你到家了吗?”
她不回复。
赵云深又问:“吃过晚饭了吗?”
他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这个手机已经用了三年,他舍不得换。
许星辰给赵云深发过的短信都留在收件箱里, 一条都没删。赵云深闲来无事时,总喜欢把短信拿出来翻一翻。他会从头开始看。
2011年3月16日,许星辰发送过“害羞”的颜文字。那时她说:老公, 我在食堂给你打好饭了,你直接来食堂找我吧。
2012年4月12日,那天是个雨天。赵云深跑回本校开会,没有带伞。许星辰翘课给他送伞, 还带来一杯红豆味的奶茶。她说: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2012年8月29日,许星辰从老家回学校,赵云深赶去火车站接她。两人见面之前,许星辰发短信问他:你想不想我?
你想不想我?
赵云深差点回答一句: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今晚的月亮偏圆,悬挂于天边,光芒淡成冷色调,如同在屋檐和玻璃窗上覆了一层白霜。
赵云深叹了口气,继续编辑一条短信,发给许星辰。
许星辰换号一年多,从没和他说过,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所有努力都将是徒劳无功。
赵云深仍然固执地说:“我在你家楼下。明天上午九点,我坐火车回学校,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六点,你要是回心转意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半个小时以后,许星辰终于规劝道:“你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他说:“不,我等你。”
虽然他毫无信心,但是他语气坚定。
深夜十点半,赵云深还是没见到许星辰。
他只能转述自己的所见所闻:“我看到一对夫妻开车进了小区。丈夫把车停在路边,他老婆抱着孩子下车了,小孩可能只有一两岁。丈夫摇下车窗,他老婆弯腰,亲了他。”
他潜意识里暗藏着颓丧,唇边反而挑开几分笑意,又发送一条短信:“以前说好了毕业结婚。你要是愿意跟我走,我们回去就领证好不好?”
他还提醒她:“我们至少会有两个孩子,老大叫赵嘉翰,老二叫许乐筠,这都是你起的名字。”
赵云深希望,他能打动许星辰。但他很快察觉,希望注定要破灭。
凌晨两点,街道空旷。他的影子屹立在风中,孤寂地映照于地上。
赵云深没有等到第二天早晨六点。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提前回到了酒店。并不是不可以继续等,他只是认清了现实,又想给自己留一丝幻想。
*
返校之后,赵云深看起来很正常。
他掀开宿舍阳台上的木柜,找出一个铁盒,翻到了许星辰当年写给他的信。墨水质量并不好,她的字迹还有些褪色,他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张,另一只手搭在冰冷的铁架上。
她曾经为他写道:“赵云深,听你说完‘职业暴露’的事,我上网查了查,原来那么多外科医生都经历过职业暴露。你最近好像经常担忧,我也在担心你,想把我所有的好运气都分给你。你不要丧失信心,想想我们未来的生活——你是赵嘉翰和许乐筠的爸爸。将来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你可以把现在的经历说给他们听,你会成为他们的榜样……”
最下面一行是:“别害怕将来会发生什么。老公,我永远爱你。”
彼时,赵云深尚未脱离危险,脾气十分急躁,当然也沉不下心。许星辰给他写的信,他没有细看,直接扔进了柜子。
此去经年,他再拿出来怎样研究,也没有用了。
他重新把信装回去,脚步虚浮,困乏得厉害。床位离他太远了,太远了,他瞥了一眼,估测一下,至少三四步的距离。
他就躺在阳台上,贴着冰冷的瓷砖,望着白色的墙面。
午后,阳光灿烂,气温转暖,室友杨广绥抱着一本书进门。杨广绥见到赵云深的样子,一个健步跑向他:“深哥,怎么了啊这是?”
杨广绥知道赵云深刚从北京回来。他也能猜到赵云深一定见过许星辰。
安慰的话,说得太多,再讲一句都没意思。杨广绥摸了摸鼻子:“赵云深,你起来,地上凉,莫感冒了。咱们明天还要考试。”
一语成谶。
隔日,赵云深生了一场大病。
他发起高烧,身心俱疲。
夜里他住院了,病床紧挨着一扇窗。
窗帘没拉严实,赵云深默然侧过脸,模模糊糊看见夜空中繁星闪烁。他的意识被抽离,逐渐睡着,做了一个冗长而琐碎的梦。他梦见那天在游戏厅,许星辰答应和他一起回家。两人踏上同一班火车,领过结婚证,租下两室一厅的房子,愉快地布置新家。许星辰给他炖排骨汤,他给她的盆栽浇花……她一声又一声地叫他:“老公。”
他总要应答:“我在啊。”
梦中,他仍有感知,怕自己醒过来。
不要醒,他愿意一直留在梦里。
赵云深的状况很不好。像是结过一层痂,又被人抠破,血液横流,他才有了强烈的痛感。
杨广绥将赵云深的状况告诉许星辰。他给许星辰打电话,问她有空吗?如果有空,回一趟母校吧,哪怕不是为了赵云深,大家也能坐在一起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