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周易猛然睁开眼,语带煞气。
“是我们府上的三小姐,现在已经被五王爷救了下来。”顾一如实回道。
【竟然敢动我国公府的人。】老国公语气沉沉,显然已经动了怒。
周易扯过身旁的披风,掀帘下车,身影一晃便到了逸王身旁。
逸王将外袍披到了女子身上,见周易突然出现面露惊愕,“叔父?”
“嗯。”周易点头,将手中的披风盖到女子身上,然后将人接到了自己怀中。
怀中人瑟缩了一下,抬眼看向周易,想知道这人是谁。
看清周易面容的一瞬,顾轻婉愣住了,一双美眸中满是惊诧。
“你就是顾家三姑娘吧。”周易温声道,语气中是肯定而非疑问。
顾轻婉点头承认。
她将心中的疑惑暂放,请求道,“可否将小女放下?”
“你脚受伤了。”周易看了看四周,将顾轻婉放在了一块山石上,转头对逸王道,“去,把丫鬟和大夫唤来。”
逸王任劳任怨地去喊人,不敢有二话。
【这就是我三孙女,都长这么大了。】老国公声音中带着哽咽。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感激不尽。”顾轻婉轻声谢道。
【这沉稳的性子应该是随了我那二儿子,多好的一个孩子,竟然有人要对她下手。】
周易承诺道,【子复兄放心,我必为她讨回公道。】
【此事还要劳烦简之多费心。】
【无需客气。】
见周易一直看着自己,顾轻婉忍不住问道,“不知公子是何人,为何看起来这样眼熟?”
☆、国公归来(五)
“眼熟?可是不记得祖父的模样了?”周易轻笑了一声, “也是,十年未见, 当初的小婉儿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祖父?”顾轻婉目露惊愕, 喃喃道,“小女只一位祖父, 且如今已年过半百……”
明明年过半百, 却长了一张嫩脸的老国公:【……】
“小婉都不认得祖父了,也怪祖父现在看起来太年轻。”周易叹了口气, 追忆道,“十几年前, 小婉儿才一丁点大, 整天就爱抱着祖父的腿要糖葫芦吃。”
见顾轻婉神色动容, 周易又道,“菩提山有菩提仙,菩提仙有菩提术, 祖父便是于菩提仙处得了些微指点。”
闻言,顾轻婉既惊又奇, 一双美眸中光彩连连。
这个世界的确有菩提仙的传说,菩提山上菩提仙,菩提仙人授长生。
仙神之说令人向往, 不时便有那寻仙问道之人赶往菩提山一探究竟,只是始终未有人找到罢了。
顾轻婉看着周易那年轻的面容,突然就相信那菩提仙的传说了。
若不是仙人,谁能做到祛疾除痛, 返老还童呢?
周易将手置于顾轻婉发顶,带着安抚意味地轻拍了几下,“仙人慈善,既帮祖父祛除了病痛,又多予了几十年的寿命。”
“您真是祖父?”顾轻婉心中已信了大半。
周易面上带着十足温和的笑意,颔首道,“是。”
顾轻婉扑进周易怀中,眼眶中积蓄着泪水,“祖父!”
周易拍着她纤弱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祖父在呢,祖父给你做主。”
“祖父。”顾轻婉拭去泪水,一双哭红的眼睛望着周易,“孙女是同五妹妹一起来的,不知她现在如何,我们快去寻她吧!”
“顾一。”周易唤来现在一旁候命的护卫首领。
“大人。”顾一上前领命。
“小婉,告诉祖父你们是在哪里失散的,祖父这便派人去寻。”周易示意一旁的大夫和丫鬟去给顾轻婉处理伤口,开口询问道。
“八重寺,是在八重寺的后厢房。”顾轻婉凝神回忆了一瞬,又道,“当时孙女觉得困倦上涌,便和五妹妹说想要休息一下,五妹妹说她也有些累,一旁的小沙弥就领我们去了后厢房休息。”
“孙女和五妹妹在相邻的两个房间休息,然后孙女就被歹人掳走了。”顾轻婉脸上闪过一丝后怕。
“顾一,你带人去八重寺,务必要将五小姐找到。”周易吩咐道。
顾一领命,迅速地带人离开去找人。
“大人,小姐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大夫向周易回复道。
“嗯,你先回去吧。”周易点了点头,将手脚酸软的顾轻婉抱起,“走,祖父带你回家。”
感受着亲人那宽阔温暖的怀抱,顾轻婉那颗急跳不停的心脏渐渐平稳下来。
她得救了,真好。
【简之兄,多谢。】待马车重新上路,沉默了许久的老国公才再次开口。
【子复想做的便是简之想做的,因为顾家人是子复的亲人,所以也就是简之的亲人。】所以周易愿意帮老国公守护那些家人。
周易说得并不算清晰明了,但此时此景,这话一入耳老国公便懂了。
这是一句承诺,关于守护的承诺。
所有语言都无法表述老国公心中的感激,因此他只吐出了一个字,“好。”
周易嘴角微扬,【子复不必担心,有句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的遭遇是孩子们的缘分到了,是福不是祸。】
老国公提着的心放下,长长叹了口气,【纵使我能疆场征战,杀敌无数,却仍旧守护不了自己的子孙后代。】
【这是圣人都难以做到的事情,何必以此来苛求自己呢?】
老国公默然。
是了,不可能万事如意。
马车悠悠行驶着,逐渐接近了那条通往八重寺的山路,顾一正带着人下山。
“大人,寺庙的僧人说五小姐已于半个时辰前离开,此事京兆尹家的小姐可以作证。”顾一上前禀报道。
顾轻婉就在后一辆马车,听到顾一的话,眉间的担忧瞬间散开了大半。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万幸,她们都安然无恙。
顾一又接着道,“那几个匪盗交代了自己的同伙,顾二已经带人去捉了。”
“嗯,查清楚那些人的底子,好好处理,别再祸害了其他人。”周易吩咐道。
“是。”
“继续上路吧,派人去送个信,就说傍晚到家。”
“是,属下领命。”
听着周易与顾一的对话,顾轻婉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姐,您莫要伤心,哭坏身子就不好了。”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从轿厢中摸出一盒蜜饯打开,递向顾轻婉,“您瞧,这是老爷让准备的,说要是心情不好就让您甜甜嘴。”
“祖父让准备的?”顾轻婉有些惊讶,又感动于这份关心,“劳烦祖父费心了,倒是孙女的不是。”
看着八角盒中晶莹剔透的蜜饯,顾轻婉确实有些心动,便尝了一颗。
蜜饯入口,顾轻婉轻轻咬一下,便尝到了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甜而不腻,酸而不过,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香。
这蜜饯比她以往吃都要美味许多。
“小姐可喜欢?喜欢可以多吃些。”
“喜欢,这蜜饯的味道很好。”顾轻婉点头,如花似玉的脸上带起一抹浅笑。
她喜欢这份蜜饯,也喜欢这份关心。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祖父依旧记得她的喜好,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细究起来她与祖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记忆中祖父不是在守边关,就是在其他战场。
但她却很喜欢那个带着他去买蜜饯的大胡子,她一点都不怕,还敢缠着他要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也是酸酸甜甜的,能甜到心坎里。
她记得放在她头顶的大手,记得他说,“祖父的小婉要好好长大,等你长大了,祖父就回来看你。”
“拉勾勾,祖父一定要回来看小婉。”
“小柔也要拉勾勾。”排行第四的小姑娘不甘落后。
“小瑶,要。”正吸溜着糖果的小姑娘含糊地跟着喊道。
身为嫡长孙的顾青瑾小大人似的现在一旁,旁边就是比他小了几岁的二少爷。
最小的那个还在奶娘怀中,完全不懂得这一场离别。
这一分别便是十年,久到当时的小姑娘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当时的半大小子长成了如玉公子。
最开始的几年,来探望的顾家人还能见到人。后面几年,老国公病得厉害,就不肯见人了,最多是隔着门说几会话。
老国公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会和家人通信,也不吝啬于表达自己对家人的疼爱与想念,但他一点都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这被病痛缠身的样子。
这副面容苍白,形销骨立的模样,见了也是多添烦忧。
不若不见。
第八年,老国公连话都说不了几句了,来探望的顾家老大再次失望而归。
第九年,顾家老二继续登菩提山。
老国公已无力回话,睁着无神的双眼听自己儿子絮絮叨叨了许久。
待人离开,他枯瘦如柴的手缓缓抬起,盖住了泛着泪意的昏花双眼。
当天半夜,老国公的灵魂就悄无声息地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一朝身死,万事皆空,只心中还是留了遗憾。
说好要归家的,是他失约了。
隔了这千山万水,他想回家都做不到,那最后一眼也看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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