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纪桃越发放心与她来往。不是纪桃小气,实在是当下的女子,对于做妾虽会鄙夷,却不会拒绝。当初瞿倩和于启明两人之间,她也知道于启明有了妻室,不也拒绝不了。那就证明,若是感情到了,这个姑娘是不会拒绝做妾的。
陈氏自那日自以为好心的提醒过纪桃后,冷眼旁观,见纪桃对瞿倩一如既往,每次看到纪桃,她都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日,又有人敲林家小院子的门,瞿倩也在,纪桃出去开了门,看到门口扶持着站着几人。
六十岁左右的老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还有十来岁的小姑娘,浑身都是新旧不一的补丁,衣服倒是浆洗得干净。面色蜡黄,头发枯槁,面上麻木。
“你们有事儿?”纪桃疑惑问道。
那中年妇人看到纪桃开门,上下打量一眼后,期待的问道:“您是林秀才的夫人,纪大夫?”
纪桃看了一眼她扶着的老妪,似乎站立不稳的模样,点点头道:“我是姓纪。”
“您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娘看看?”妇人面色哀求。
纪桃余光看向老妪的腿,点点头道:“可以。”
她打开门,作势让她们进来,那三人却一动不动,妇人踌躇半晌,嗫嚅道:“纪大夫,我没有银子,您……我会给您干活,妞妞也会……”
她神情间颇为着急,还推了一把那小姑娘。
纪桃眉心皱了皱,“你们先进来。”
瞿倩看到她们,微微讶异,不过没说话,让开位置,纪桃仔细看了那老妪的腿,又询问几句,才知道她在大半年前被人打折了腿,因为没请大夫,自己包扎了下,都是脚却越长越不对,如今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家里缺几味药材。”半晌,纪桃站直身子,拍拍手道。
那妇人焦急起来。
“而且,你这个骨头断了,却没有接上,若是想要真的长好,得重来,就算是重来,腿也只能勉强走路,瘸是肯定的,而且不能做重活,挑水什么的肯定不行了。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再多找几个大夫看看。”纪桃淡淡道。
“那怎么办?”老妪焦急,“我不治了,我们家哪里来银子去买药?”
瞿倩站在一旁不说话。
那妇人却认真道:“娘,您这腿再痛下去不行,我求纪大夫,我给她洗衣做饭抵药钱。”
纪桃面色漠然。
“纪大夫,您能不能出来,我有话想说。”妇人安置好老妪,对着纪桃微微笑道。
纪桃随着她出门,临出门前看到瞿倩欲言又止的面色。
“纪大夫,您是个好人,能不能帮我救救我婆婆?”妇人面色哀求。
纪桃看着她面上的恳切,对于妇人这样,她心里敬佩。沉吟半晌才道:“我不收诊费,给你药方,你自己去买药,接骨这件事,等她喝药调理好了,我也不收你诊费,你送她过来,我给你接。”
妇人面色一松,欲言又止半晌,才点点头。
纪桃平日里并不写药方,都是自己看病自己抓药,写药方的次数寥寥无几。
纪桃写好,递给妇人,道:“就是我跟你说的,过个五日,你带你婆婆来看看。”
妇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瞿倩见纪桃关门回来,才道:“嫂子,她们家……很穷。”
纪桃点点头,“看出来了。”
瞿倩面色一言难尽,纪桃都替她着急,笑道:“还有什么事么?”
瞿倩想了想,道:“我从头到尾给你说说。”
反正也无事,纪桃走到桌边坐下,拿起针线,如今她的针脚细腻了些,倒还像模像样了。
点点头道:“你说。”
“那老妇人姓张,扶着她的是她的儿媳妇,也是她侄女,那个叫妞妞的,就是她孙女了。”
纪桃了然,当下的人很喜欢亲上加亲,说的就是这种了。
“老妇人早年守寡,生下一子。她会住在这里,就是因为她儿子算是争气,如今也是秀才,名顾长河,三十多岁的人,和我哥哥一起,前几年进的官学,家境贫困,住的院子还是两家合租的那种。”
瞿倩顿了顿,喝了口茶。
纪桃看了她一眼,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条巷子里,这种家世的没有十家也有八家。
“嫂子,我想要说的,就是她们合租的那家,是一对兄妹……”瞿倩说到这里,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半晌,瞿倩抬起头,语气平淡,“那对兄妹,哥哥也上官学,名刘权,妹妹刘珊瑚,这位珊瑚姑娘在别人眼中,大概就和我以前一样,觊觎人家有妇之夫。”
纪桃面上的笑容僵了僵,手里的动作顿住。
瞿倩看到了,苦笑一声,“嫂子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不待纪桃回答,她自顾自接话道,“其实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一门心思的想要给人做妾,哥哥劝了我好多次,妾室不好做。我都不为所动,好在……”
“他妻子那一抓,虽然让我,让我们一家颜面尽失,我却是被抓醒了。”
纪桃看着她如今通透的眼睛,只道:“知错能改,并没有什么丢人的。”
瞿倩笑了笑,眉眼轻松许多。道:“那珊瑚姑娘,喜欢的就是顾长河,巷子里许多人都知道的。她的性子,好像有点善良,或者是嫉恶如仇?”
她疑惑的语气让纪桃抬眼看着她。
瞿倩皱眉,“那张婆婆的腿,就是因为刘珊瑚和她一起上街,遇上纨绔子弟打架,她上前去劝架,不知说了什么,惹恼了两帮人,架不打了,都要给她好看。张婆婆年纪大来不及跑开,才被人打断了腿。”
纪桃无语。
瞿倩笑了笑,道:“这还不算,她见他们伤了人,扬言要去府衙告他们纵奴伤人。”
“纨绔子弟么,银子是不缺的。大概还是惧怕府衙,当时就扔给她一包银子。”
纪桃倒是好奇起来,张氏的腿可不见一点医治过的模样,她看着瞿倩。
瞿倩继续,眼睛认真看着手里的针线,“嫂子,你猜怎么着?那刘珊瑚,大概觉得人家侮辱她,气得把银子扔回去了。荷包袋口没系好,当时在街上洒了一片……”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人当街洒银子,不用说,很快就被人当街抢完了,这中间还因为那些人只顾着抢银子,又踩了张婆婆几脚。后来,等人群散开,张婆婆就成了这样。”
瞿倩叹口气。
“纨绔子弟赔过银子了,家中又有钱有势,就是去告,人家一个误伤,顾长河就没了办法。再说,人家还赔了银子的,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纪桃点点头。
“张婆婆的腿没有银子治,刘权和顾长河两人都是穷秀才,认识的人都是周围一样穷人,哪家也没有余银给人治病。拖啊拖的,好多人都好久没见到张婆婆了,没想到她儿媳妇会带着她来找你。”
“嫂子,不是我说,我总觉得那刘珊瑚,她的想法和我们大多数人不一样,比如一开始打架,我们小老百姓,管那么多做什么,自己躲开怕误伤还来不及,她偏偏要上去劝。”
纪桃含笑听着,瞿倩这个想法,坦坦荡荡,不要说自私什么的,这才真的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还有,其他的就不说了。既然张婆婆已经被打伤了,肯定是治病要紧,她却不要人家银子,非要将人家送进大牢。”瞿倩摇摇头。
纪桃听完,不置可否。
瞿倩当往事一般说给纪桃听,纪桃也不觉得这件事会和她 扯上什么关系,她最多好心的给张氏接骨,然后给她药方,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这么想,别人可不是。
又过两日,瞿倩照旧过来跟她作伴,已经是下午,林天跃他们也要回来了。瞿倩正要起身告辞,门口传来敲门声。
纪桃打开门,看着院子门口的妙龄姑娘,大概十五六岁,身上衣衫半新,眉眼清秀,一脸的义正言辞看着纪桃,“请问可是纪大夫?”
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怒气。
周围的人听到声音,都暗暗扒在门缝上看着。
纪桃倒是不着急,她自觉问心无愧,根本就没有做出能让人找上门来的事情。
“我是姓纪。”纪桃淡淡道,“姑娘贵姓,可是有事?”
“免贵姓刘,今日主要是有事情想要问问纪大夫。”她站在门口,一脸正色。
纪桃听到她姓刘,不知怎的就想到瞿倩说过的那位刘珊瑚姑娘。这么想着,纪桃暗暗打量她浑身上下,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确实是很像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什么事?你说。”纪桃淡淡道。
她似乎一点也介意众人围观,大声质问道:“我想要问问纪大夫,都说你妙手回春,医术高明,为何前日顾嫂子和婶子来求医,你不给她们配药?”
纪桃此时已经确定,她就是那位刘珊瑚了。
“确实有这回事。”纪桃坦然承认。
刘珊瑚似乎抓住了纪桃的把柄一般,大声道:“大家都来看一看,你们嘴里的纪大夫,不给病人配药。”
周围的人闻言,都打开门围了过来。
刘珊瑚看到人多起来,声音更大,质问道:“那么纪大夫,为何你不给她们配药,可否解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