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伫立的那一瞬,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一如既往的清冷寡淡。
任鸿轩望着她,虽然她易容成了少年郎,和他与她初见时她西邵少妇的装扮有着天壤之别,但他还是从那熟悉的眼神里一眼认出了她。
上次她不告而别,没想到在这里竟然碰到了,他肃然而刚正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然后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木九久立刻意识到这货是认出了她,心中不由的佩服他的锐利和洞察力。但她面色依然镇定自若,目光坦然而平静。
任鸿轩此时心里有些气愤,那天木九久竟然在和他经历生死后不告而别。又或者是在气愤之余,多几分重逢时的窘迫和喜悦,毕竟二人共同战斗过,并取得了胜利。
可木九久呢?坦坦荡荡、温和儒雅的少年郎。这风度的翩翩公子,俊秀的容颜,清冷淡然的模样,丝毫没有半点动容。
这么一来,反倒让任鸿轩凝了眉头。她这般坦荡,不动声色不就显得他小气不淡定吗?身为女子尚且如此镇定,可到了他这大男人身上……
轻叹一声,任鸿轩缓步走向她,颀长的身躯遮去了她视线里所有的光亮。逆光里的他,眉目间带着一如既往的刚毅和严肃,那种正义果敢的目光让人无处遁形。
“好久不见!”任鸿轩意味深长的开口。
木九久报之一笑,“任捕头客气。”
正在和安王寒暄的的任知府停住,转头看向二人,惊讶的问道:“你们二人认识?”
木九久忙道:“不认识!”
几乎同时任鸿轩出口道:“见过几面。”
任知府诧异的看了一眼平静淡然的安王,对二人同时出口却说出不同的答案表示怀疑。
安王宠溺的看了一眼木九久,对任知府淡淡笑道:“她不太爱记人的样貌,见过多次才能记住,还请任知府和任捕头不要介意。”
于是,木九久被安王演绎成了脸盲症。
这时律郡郡守刘历快步走了出来,撩起袍子,极其恭敬的给二人下跪行礼:“下官刘历拜见安王殿下、知府大人!”
安王抬头看了看这刘府的门楣,不免笑道,“郡守的门第,果然是气派非常,任知府的府邸都甘拜下风。”
刘历俯首,“安王殿下客气,请!任知府请!”
木九久暗暗深吸一口气,抬步走进了门。任鸿轩与她并肩,侧脸垂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灿若星辰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喜悦。
刘历也算客气,大摆筵席,好酒好肉的伺候着,极尽殷勤周到。
安王与任知府落座,他的面色有些白,风吹的时候,不免轻咳两声。
刘历忙问道:“安王殿下的身子还不好吗?”
安王殿下轻咳道:“咳咳,刘郡守放心,本王这病是老毛病了,并无大碍。哪天这破身子真的不行了,就种上长生蛊,变成僵尸不死不灭。”
听得这话,刘历面上一紧,当下转移了话茬子,对坐在安王身边的木九久道:“这位小公子还是第一次见,不知是?”“我是太子的手下左通,前来西邵边境办差,”木九久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听说前几日,律郡这边有处民居着火,烧死烧伤无数,山上还有一处山洞坍塌,里面有火光和浓烟冒出来。请问刘大人可查清楚这
是怎么回事?”刘历袖中的手抖了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皇上日益病重,朝中是太子监国,等于半君。刘历自然对太子身边的人和生活习惯等查了个清楚,知道左通是太子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如今这左通也水
涨船高,算是钦差大人了。
“下官……”刘历的额头渗出薄汗,“下官正在查,目前还没结果。”
木九久轻笑两声,“郡守大人何必如此紧张,在下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安王若有所思的望着刘历额头上的冷汗,眸色微恙的瞧了一眼室外,问道:“贵公子为何没来作陪?可是忙别的去了?”
刘历的手猛地攥成拳,敛下眼底的仇恨,道:“长子已经去世了,次子身体微恙,怕过了病气给安王和刘郡守,是以没出来作陪。”
安王明白刘历是在暗示他的长子当年的事,淡淡道:“贵公子经常去西邵,不会是带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安王与任知府不同,任知府手段毒辣,杀人的事儿他在行。可这安王乃是文人,是故在他跟前,所有的能言善辩都会变得苍白无力。
“不是,是普通的风寒之症!”刘历咽了一口口水,便冲着师爷道,“开席吧!”
师爷行了礼,手一招,歌舞皆上,酒席大开。
瞧着那笙歌乐舞,任知府笑得邪冷,“郡守大人这儿还真是热闹,难道您请本官和安王殿下过来就是为了吃吃喝喝?”木九久笑得凉薄,“这些个跳舞的女子倒是美好,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是从西邵带回来的,肚子里有没有那些会动的东西?”
☆、第三百八十九章 宴无好宴
刘历心下一怔,果然不出他所料,他的僵尸兵就是毁在安王手里!
或许这里面也有任知府这老狐狸的事!
好啊!今天就让你们有来无回,先让你们张狂一时半刻!
“左通大人说笑了!”刘历眸低划过阴狠,抬眼瞧见任鸿轩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当下心惊,忙做恭谨状问道,“任捕头这是看什么?”
“看郡守大人呢!”任鸿轩毫不隐晦。
“看下官?”刘历不解,“下官脸上有什么吗?”
“郡守大人的脸上写着字儿呢!”任鸿轩蹙眉,煞有其事的左看看,右看看,“瞧,这额头上写着居心叵测,左脸上写着阳奉阴违,右脸上则是――”他惊恐的倒吸一口冷气,“杀人灭口!”“任捕头,这话从何说起?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音落,刘历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对着安王和任知府磕头道:“王爷,知府大人,可得为下官做主啊!下官为官清正廉明,兢兢业业一心为民,任捕头这是在
侮辱诽谤下官!”
“哈哈哈!”任鸿轩突然爽朗大笑,“郡守大人这胆子太小了些,开个玩笑嘛,刘大人怎么就当真了呢?您请我们来赴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么些个好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吃。”
听这话,刘历的脸上乍青乍白得厉害。
任鸿轩亲手搀起刘历,“刘大人膝盖软,这是好事儿。明儿您治理律郡有功,到了皇上跟前,刘大人这毛病,可就能占了妙处。”
闻言,刘历眸低阴狠之色更甚。
安王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道,“吃吧,本王也饿了!”
刘历慌忙为安王和任知府斟酒,岂料安王抬手便摁住了杯盏,“刘大人太客气。”
小豆子上前一步,道:“我家王爷身体不好,大夫吩咐过,不可饮酒。”
“原来如此,是下官疏忽、下官疏忽!”刘历俯首为任知府斟酒,而后退到一旁。
木九久和任鸿轩由下人为他们斟酒,他刘历可不是谁都伺候的。
“在下官的管辖之地,出现火灾事故,一下子烧死那么多人,是下官管辖不利。”刘历端起杯盏,“下官自罚一杯,请王爷和大人恕罪。”
任鸿轩若有所思的瞧着这杯中之酒,“刘大人这是什么酒?”
“二十年的女儿红。”刘历不知其意。
任鸿轩端起杯盏,而后长叹一声,“喝惯了八五年的拉菲,其他的酒入了喉,如同毒药。”随手便将杯中之酒倾倒在地上,“实在是无趣。”
“八五年的拉菲?”刘历愣了愣,看着地上的酒渍,眸低闪过心虚,“下官不知有这样的东西。”
木九久不做声,心头腹诽:我呸!还八五年的拉菲!以后你丫连老白干都喝不到!
任知府端起酒杯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醇香!”然后缓缓把酒杯送到唇边。
刘历身子微微绷紧,紧张的盯着那酒杯,心中默念:喝啊!喝啊!你倒是喝啊!
可是,任知府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又缓缓把酒杯放下,道:“一个院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那些烧死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刘大人可曾查过了?可给了家属安抚?院子的主人是何人?”
安王也问道:“那发生爆炸的山洞是天灾还是人祸?你可查了?”
“这!还没查清楚!”刘历只能尴尬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微微扭头看了师爷一眼,师爷微微敛眸。
这是什么意思,刘历自然是清楚的。可如今几人似乎都有了防备,他想动手似乎很难。
蓦地,他看到安王拿起了筷子,心下一抽,身子微微的绷紧。下意识的去拿了酒壶,给自己倒酒喝。
这情形,看得木九久也暗自心里紧张。安王是绝对不能有事的,否则这西南边境怕是都要不安生了。
望着一桌子的菜,木九久想着,这刘历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思,瞧着荤素搭配的。安王惯来吃素,所以这素食都摆在他跟前,而任知府跟前荤素皆有,都是任知府素来爱吃的菜。
看样子,这刘历还真是一心要让他们死呢!
有那么一刻,刘历觉得四下陡然安静下来,他端着杯盏的手,有些难以抑制的轻微颤抖。他看着安王夹起来菜,放在了自己的碗里,那神情仿佛没有半点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