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军长是初一早上便带着夫人过来了,只吃了顿午饭便走了,不过席间他还夸赞殷鹤成剿匪有功,后生可畏。殷鹤成敛着目看了殷军长一眼,只笑了笑,却不置可否。
顾舒窈听着“后生可畏”四个字用在殷鹤成身上,虽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却也的确有些奇怪。
殷军长刚走,日本大使馆的人便来了,带了厚礼过来,不过一进门便说要去探望殷司令。殷鹤成带着顾舒窈过去接待,不过他却当做没听见一样,直接带着日本的官员去了一楼的会客厅,那位日本官员和殷鹤成寒暄了半晌,又提出去见殷司令,殷鹤成敛了敛目,笑着回绝:“实在不巧,家父刚刚才睡下。”
大年初二殷鹤成便去了一趟北营行辕,他那一天到很晚才回来,他回卧室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因此也没有机会过问他。
陈师长大年初三才过来,往年初一便来了,佣人通传的时候,五姨太还轻声埋怨了一句,“他那家丑不是他自己惹出来的,还对我们帅府有意见了?”老夫人一向不喜欢五姨太不分场合,瞪了她一眼。
好在陈师长那位姨太太还没出月,只带着陈妙龄到帅府来拜年,陈师长自然是收到了律师函,不过他虽然对顾舒窈心里不满,却也没有太表露出来。陈师长是老夫人的侄儿子,他看望了殷司令后,又去探望了老夫人,只是他在老夫人面前神情总是郁郁的,不太打得起精神来。说话也是绕来绕去,像是想让老夫人替他做主一样。
老夫人也是个精明的人,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只敲边鼓似的提点了几句,其余的话并不多说。
陈师长又给了殷鹤闻一封“利是”,殷鹤闻到不推辞,直接接过,转过身便拆开了,顾舒窈看了一眼,是一张面额一万的支票。殷鹤闻过年以来,这样的“利是”并没有少收。
老夫人自然也是要给陈妙龄红包的,顾舒窈这才注意到陈妙龄,她虽然依旧穿了身艳丽的洋裙,整个人看上去却蔫蔫的。
许是看见顾舒窈在看她,陈妙龄和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后,趁着老夫人跟别人说话,直接走了过来。陈妙龄在顾舒窈身侧坐下,与她说话,“你知道么,我还过几个月就要嫁人了。”她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看不出什么情绪。
顾舒窈微微一惊,陈妙龄还在女校念书,之前也没有听说她有婚约在身,惊讶看着她,问了句,“和谁?”
那边陈师长他们正在和老夫人她们寒暄,倒没人注意到她两在交谈。
“我父亲和他的姨太太嫌我在家多余,随便给我找了个婆家,不过也是个政府官员的儿子,也还门当户对。我正好也不想在家待了,看着那个女人和她娘就心烦,嫁出去眼不见为净,也是件好事。”陈妙龄顿了顿,又些难为情道:“说真的,我现在还挺想见见你姨妈的,说不定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她想见陈夫人?顾舒窈想了想,诚恳道:“我姨妈就住在法租界,不过我可能还是需要先过问下她的意思。”顾舒窈知道,陈夫人并不想见陈公馆的人,何况陈妙龄与她之前也没少闹矛盾,不知道陈夫人愿不愿意见陈妙龄,所以顾舒窈也不好擅自做主。
见顾舒窈犹豫,陈妙龄却笑了,“虽然她已经和我父亲闹离婚,可好歹也照顾了我十几年,我去看看她不是应该的么?”
顾舒窈以为她说的律师函的事,因此并没怎么介意,她正准备初三一过回药房,再带着陈夫人打官司的。顾舒窈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个时期的春节短,只休农历元旦这一天,这几天一过便可以带着陈夫人去。于是顾舒窈对陈妙龄道:“过几天我就带姨妈去法院上诉,这段时间可能不太方便。”
陈妙龄看了顾舒窈一眼,十分惊讶道:“你难道不知道?昨天陈夫人娘家的人已经带着律师去法院上诉了?”
娘家人,莫非是张家的人?顾舒窈知道她还有几个表哥,不过都游手好闲,并不住在盛州。这么突然跑过来管起陈夫人离婚的事来了,还赞同她离婚?
陈妙龄见顾舒窈出神,又说:“我把年前就派人找了地方法院的法官,不过好像没什么用,昨天法院已经接受了他们的诉讼,过阵子就要判了,你要知道娶两个夫人是抓进牢里要判五年的,她昨天是真吓着了,回来让上上下下的佣人都改口,以后只准喊那个娼妇作姨太太!”她阴沉的脸上突然笑了起来,“昨天那个娼妇和她妈还找他闹来着,看着她们不痛快,我就痛快!”
顾舒窈皱了皱眉,她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这大过年的,张家的人怎么突然来插手这件事?
那一边也任子延过来拜年,他和殷鹤成一起去了殷司令那,等上了楼梯,见没有别人,任子延实在没忍住:“雁亭,你说那个谁那封文件上盖的帅印是真的还是假的?”
殷鹤成答得冷静,“我看过了,是真的。”
任子延愤愤的,“不可能啊,伯父不是一直用那个位子要挟你,怎么会之前答应给他呢?”说着他又道:“现在还没定下来,你想想,日本内阁和长河政府都是支持你的,你现在剿匪又立了大功,万一那谁要和你争,想和你硬碰硬,你也是有胜算的。他手底下有三个师,你也有三个师,我父亲又是站在你这边的,那几只老狐狸肯定也只敢中立。”任子延突然想起什么,又轻声道:“我听人说陈师长昨儿个在闹离婚。”
任子延见殷鹤成不动声色,又说:“雁亭,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候,你叔父可正四处拉拢人,你这么还真容着你媳妇胡闹?”
任子延说完的时候快走到殷司令卧室门口,殷鹤成突然停步,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你这几个师几个师的,是要去和谁去打仗?”
第61章 张家兄弟
殷鹤成原本答应带顾舒窈回法租界的,初三那天中午却去了乾都。
他走之前回卧室取东西,顾舒窈在底下待累了回楼上躲清闲,正好撞见了。见他一副出远门的样子,她有些诧异,“你这是要去哪?”
“去乾都。”
顾舒窈虽然没去过乾都,却对这个地名十分熟悉,如果上回没出岔子,说不定她早就到了。
许是殷鹤成见她出神,隔着皮手套伸手碰了下她的脸颊,“过两天我就回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从他身边走过,打开药箱,将里面的伤药取出来,递给他,“别忘了。”
殷鹤成向来对这些伤病不放在心上,可顾舒窈还记着。他也没拒绝,接过去连同手中的行李一并交给他的侍从。
殷鹤成原本已经走到卧室外,许是见她也跟着往外走了两步,转过身对她道:“这几天你在帅府待着,等我回来。”
她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自然是要她别插手陈夫人的事。虽然听陈妙龄的说法,陈夫人那边听起来一切顺利。可顾舒窈还是没有作声,他又看了她一眼,“听到了么?”
她只好“嗯”了一声敷衍他,她心底其实并不这么想。
顾舒窈知道,乾都是长河政府所在,他这个时间去乾都,许是要去见谁。虽然殷家在燕北算是封疆大吏,不受谁管束,但名义上还是归属于长河政府,殷鹤成的上将军衔也是长河政府的总统程敬祥颁发给他的。
顾舒窈原本就做好了初四回药房的准备,他突然变卦她虽然不怎么高兴,但想着他不在盛州也没什么不好,便也没再说什么。
顾舒窈原想着跟殷老夫人交代一声,然后直接回药房。没想到殷老夫人直接找了她。
老夫人将顾舒窈叫到她屋里,开门见山道:“舒窈,你听说了没有,你姨妈要告陈师长犯了重婚罪,实在过不去要离婚,离婚便是了,要知道重婚罪是要判五年的。这么多年的夫妻,再怎么样也是有感情的,何必闹这么僵?”殷老夫人这回的语气倒也还缓和,又对顾舒窈道:“舒窈,你回你娘家的时候,顺道劝劝你姨妈,大家都是要脸面的,没必要闹到那份上。”
或许是陈师长告诉了殷老夫人陈夫人那幢案子是她娘家人帮着上的诉,顾舒窈并没有出面,因此殷老夫人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将所有的事都归结在顾舒窈头上,只要她从中调和。
顾舒窈知道殷老夫人的意思其实十有八九就是陈师长的意思,他们态度的转变倒是有趣,先前一听到陈夫人提离婚便觉得反感,现在告他重婚,他一心只想着别吃官司,离婚便也觉得无所谓了。
顾舒窈觉得这正是个机会,没说其他,只对老夫人道:“我也正想着回我哥哥那看看,过了个年,也该回去了。”
殷老夫人听她的语气,以为顾舒窈答应了,非凡没拦她,还派车送她回了洋楼。新年刚过,顾舒窈回去之后先是给两个侄女一人一封红包,又给他们带了礼物过去。药房那边她也没忘记打招呼,药房里的人倒是都清楚她顾舒窈才是真正的老板。
陈师长先前喊的那波人已经没来骚扰了,陈夫人也在药房,见顾舒窈来了,十分高兴,“哎呀,舒窈你总算回来了!”看着陈夫人这个模样,想必这几天过得也还舒畅,那官司应该有些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