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阿濛,前面应当有拔除仪式,若是运气好碰上城中郎君们流觞曲水也是一件雅事。”许郄道。
许濛点头,随着许郄在河边散步,只见来往者皆有写意风流,带着许濛也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抬眼,只见不远处,一个巫者正身着彩色丝绦制成的衣服,手捧香草在水中静默而立,周边围着许多人,站在水中,以洛水之水洗浴身体,这便是拔除仪式。
远远可见,河边有一座小亭子,周围有护卫些许,但还是挡不住有不少人聚在那里,许濛心想这便是阿爷说到的流觞曲水。
“阿爷,你看,那里有人作诗呢。我们快去看看。”许濛拉着许郄往那小亭子边去,这里景致极好,的确是观洛水的好地方,她在人群外听人议论,似乎是几个郎君正流觞曲水,许濛想要往里面去,奈何人多,怎么也进不去。
正忙着,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这是《论语》里面的句子,也是许濛最爱的句子,时人喜欢给《论语》作注,许濛读书不过为了明理,并不为了做学问或者做官,她喜欢读《论语》,也是因为,她认为孔圣其实是个极有趣的人。甚至本质来讲是个爱自由的人,这样优美而轻盈的景象,可不正是洛水畔的这个上巳节么。
只听那人又道:“既然轮到了樾,樾便略作诗篇一二。桃红复含宿雨,柳线更带朝烟。花落家僮未归,鸟啼山客犹眠。”
许濛心中一震,这是李樾的声音,她慢慢从人群中退出来,他们拒绝了李樾的上巳之邀,眼下若是碰上,真是尴尬,不如就装作没见到好了,这样免了许多烦扰。许濛向后退,却碰上了一个人,她忙转身,只见是个带着帷帽的女子,许濛道:“真是,对不住。”
那女子身边围着护卫,一直往那亭中去看,见了许濛笑了笑,道:“不妨事,你觉得这诗歌写得怎么样。”
这女子说话温婉非常带着些洒脱的笑意,许濛总觉得有些耳熟,可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不过对方应该是个喜好诗歌的人,许濛道:“我不过略通些诗书,并不擅长诗歌,这首诗乃时下流行的六言诗,六言诗自《诗》中脱体而出,不太好写,可正是时人所喜。这诗啊,清新流丽,不流于俗。”
只听外面许郄在唤她,许濛忙答应了一声,对着那女子行礼道:“多谢尊驾,请尊驾容我告退。”
许濛来到许郄身边,低声道:“阿樾哥哥正在作诗呢,阿爷,我们还是往桃林去吧,这里人多。”
许郄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道:“走吧。”
许濛等人离开,而亭中李樾坐在蒲席上,周边几人还在欣赏他的诗歌,一个小仆来到李樾身边,在他耳边低语。
李樾眼中还残存着笑意,听到小仆说的话,也只是点点头,道:“哦,那就让人远远地跟着,相机行事,注意,要保护好他们。”
小仆点头,道:“诺。”
桃林在洛水弯道的一片小洲上,也不知是谁种在了那里,许濛他们距离那边尚且还有一段距离,她扶着许郄的手臂,一行人走在洛水的堤坝上,许郄将眼前景象收在眼中,不由感叹:“洛水汤汤,郄却已然是个老翁。”
说完又看向了许濛,道:“昔年一双小儿女,如今早已魂入黄泉,只留下我这小女儿一个了。”
“阿爷,这样好的时刻,不可以不开心哦。”许濛娇俏笑道。
许郄看身边带着帷帽的小孙女,露出一个笑容,点点头,道:“好,都依阿濛的。”
河堤上许濛正将水中的小鱼指给许郄看,迎面来了一队人,当先的是个近五十岁的儒雅男子,许濛多看了他两眼,只觉得这男子真是眼熟,他上了年纪,却白皙英俊,极有威势,一看便知久居高位。
身边倚着一个身量中等的女子,带着白纱制成的帷帽,此时一阵风,许濛忙着将帷帽挡好,却见对面女子的帷帽被风稍微撩起了一些。
许濛惊鸿一瞥,却僵住了身子,这,这不就是李婕妤么?
那么,许濛将目光偷偷看向李婕妤身边的男子,这,难道是,陛下?
她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上巳节,小小一个洛水,怎么就有陛下降临了。
许濛忙拉着家中人离去,走了一段,才回头去看走远的那一行人,满娘见许濛反常,道:“怎么了?”
许濛摆手,她总觉得,这个上巳节,只怕没那么安生了。
第37章 上巳(二)
许濛入桃林后,只见林中桃树已经抽芽,她挽着许郄,道:“阿爷,你看啊,桃树都发芽了,也许再过上几个月这里就会有一片桃花。”
许郄道:“春风过洛阳,再过一阵子就能赏桃花了。”
“没事,下次我们再来。”许濛说完这话,身边没了声响,她见许郄模样颇有些伤怀,心知无意间说破了他们祖孙二人都不愿说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桃花开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在一起。
离合聚散本就是命运,许濛也没办法,她只是将眼前的桃林一点一点的印在心中,只希望能够将相聚的时刻铭记心中。
许濛这一行人正在林中赏景,河边亭中流觞曲水的年轻郎君们却已经结束了,亭前人四散而去,李樾整理衣衫站了起来,他向着对面的人拱拱手道:“樾还要赏景,不能同梁兄一并进城了。”
李樾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的郎君,听李樾这样说,摆摆手道:“听闻李兄是初到洛阳,这洛水畔上巳节是极其雅致的,李兄不妨一游。”
说完二人相对皆是洒然一笑,李樾拱手离开。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后,李樾抬头,只见不远树下站着一个戴白纱帷帽女子,李樾走到树下,躬身拜下道:“母亲。”
那女子声音略低沉,很是悦耳,道:“阿樾近来可好?”
这女子话说得很和气,李樾却不敢怠慢,道:“洛阳繁盛,儿颇有见识,其他一切康健,请母亲放心。”
女子笑了,笑容低低的,道:“是呀,洛阳,景也好,人也不错。”
“母亲自蜀中来,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当早些告知儿,好让儿安排一番。”
女子反问,“安排?”
李樾只是拱手,不多说话,那女子见李樾谨慎的模样,转向了洛水一侧,静立半晌,忽道:“洛阳与洛水都是旧时模样,我却面目全非了。”
“往事已矣,请母亲宽心,不要伤怀。”李樾道。
女子苦笑,“如何能够不伤怀呢,走吧,这地方,原本是不该来的。”
说着女子举步离去,李樾一行人都跟上,到了车驾处,李樾将他母亲扶到了车内,接着坐了进去。
女子将帷帽摘下来,她长相与李婕妤颇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那眉眼,愁绪与欢喜皆融于盈盈眉眼中,可是颜色要比李婕妤更好,即便已经上了年岁,却还是不掩国色。
李樾将茶盏递上,女子接过茶盏,道:“我若不来,阿樾是不是要去找她?”
李樾道:“是。”
她道:“你须知你身上肩负的责任,你与许家女郎不合适的。”
李樾叹息,“我知,母亲已经为我定下了江陵豪族谢氏女郎,可是母亲,樾是个人不是一样东西,樾也有七情六欲。”
李樾的母亲心知自己的儿子平日看起来温文实际上极有自己的主意,便道:“许氏女郎于你确实是有救命之恩,她的祖父也曾教过你诗书,不过,她祖父的学识皆来自庆山书院,与你颇有渊源,得自庆山的学识还与你是公道的。若是往日,许氏的身份给你做个侍妾便罢了,而现在她也成了那陈昱的姬妾,早已入局,你若是一意孤行,只怕满盘皆输。”
李樾将他母亲手上的茶盏接了过来,温声道:“请母亲不要再提及往日之事,我等如今图谋大事,但也不必要躺在往日的旧梦中过活。”
李樾这话说得一点烟火气都没有,仿佛只是谈天说笑,可那女子却勃然作色,道:“往日旧梦,阿樾,你可知你在同何人讲话。”
李樾笑了,道:“我知母亲有别的安排,也知阿濛身边并不安全,可是母亲,樾这些年经历种种,终究是不同了。”
那女子看着李樾,只觉得这面庞陌生而熟悉,喃喃道:“你,总归是他的儿子啊。”
李樾樾看着自己不再年轻的母亲,这么多年了,她虽然还在富贵乡,可是那些往日经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拖着这幅漂亮的皮囊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李樾的人生生来就是为了复仇,去夺回那些所谓的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本就没有李樾想要的,他想要的无非就是江南的旧日时光罢了。
李樾自然知道这女子说的他是谁,握住她的手,道:“母亲,我们走吧,这洛水,我们留不得了。”
李樾不再同她就许濛的问题争吵,而是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番话,她掀开身边的帘子看向外面,道:“是呀,我们该走了。”
李樾吩咐一声,赶车的汉子马鞭挽了个鞭花,只听清脆一声,车驾快速离开了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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