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白邹掌膳的话中含义,春蝶不禁笑的愈发灿烂。
她一开始来披香殿也是这般想的,原本在司制房做的好好的,只要过些时候,熬点资历就能稳升掌级,假以时日,典级,司级也不在话下。谁愿意来妃嫔的殿里做事?做的再好也不过是得些微末赏钱,没有出头之日。可她们在司制房里做事的,又哪会缺那点子钱?都是想往上升,到时候光是月银就是现在的几倍了。得是那些小嫔妃赏多少次才够的上的?
可现在她却庆幸自己来了披香殿,赏钱丰厚不说,也因为伺候的是宫里第一受宠的妃嫔而分外体面。她一个小学婢,原本在司制房时是见谁都得陪笑脸的,现如今却成了别人陪笑脸捧自己了。岂不是得意的很?
这一点邹掌膳尤其感受的最深刻,从前她只是微末的掌级女官,不说同等级还有另外三人,上头还压着四典膳,二司膳,上头不让出来位置来,她就不可能升上去。
虽然她现在只是伺候一个昭仪,可看这范昭仪的受宠之状,升上妃位也只是假以时日罢了。且活儿轻松,又能学得一身好手艺。往后离了这里,还愁没好前程?只现在她去司膳房时就多的是人巴结她,以求从她这儿学些手艺过去。连从前高高在上的司膳都对她和颜悦色,平易近人。
每每想到这些,她便觉着得意极了。当时她还当自己是被下放,是倒霉,可如今才知道什么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就是这样吗?
待到了下午,睡了个午觉起来,范雪瑶便开始进行妆扮了,首先沐浴了一遍,务求从头到尾微尘不沾,清爽洁净。
头发也洗干净了,用了十几条布巾绞干,再蘸着庄子送进宫来的茉莉花浸的山茶油香泽篦通,一点一点梳成随云髻,再将多余的香泽抹去。完事后,发髻乌黑亮泽,仿佛最上等的黑缎一般,服贴而不油腻。
发饰因为太沉了,戴着累人,暂时不簪戴,等到准备出发的时候再插戴好就行了。
而后便是服饰了,穿上早已挑选好的衫裙,再腰间束一条桃红的绣遍地怒放海棠的束带,玉环宫绦压裙,裙摆微微露出绣海棠花的红罗鞋秀气的鞋尖儿。衬得身姿窈窕,肌肤白玉剔透。
一双弯如新月的黛眉下面是水润灵动的桃花眼,哪怕是素着秀脸,依然唇红面粉,星眸皓齿,婉丽娇美,似极了一朵娇俏俏盛开在一捧绿色荷叶中的幽静睡莲。
范雪瑶穿戴好了,便去看儿子怎么样了。
调儿与散花回道:“刚喂过奶,也便溺了,可以换衣裳了。”
“嗯,把先前备好的衣裳换上吧,动作利落些,仔细点别弄疼了小皇子。”范雪瑶寻了个椅子坐下候着乳娘们给儿子换衣裳,拨了拨手指,依稀觉着手指尖儿还有些发麻。她没有留长指甲,只短短的小月牙儿,此时指甲上透着粉艳的桃红色。
前日宫人采了红凤仙花叶,加明矾捣成汁,涂在指甲上缠着丝帛过夜,连敷两日,才染成了这略明艳的粉红。她不大喜欢太过艳丽的殷红、猩红,总觉得太过艳了,若不是为了在百日宴上衬出她昭仪的气势来,她都不会染指甲。
她觉得指甲就是要那健康的粉红色泽才好看。正所谓纤纤玉指,妙在无暇。不是吗?
这里又没有洗甲水,可以随时染随时洗去。染成鲜红色,指甲慢慢长出来,渐长渐退,半粉红半鲜红的,又怎么美?
偶尔能看到殿里的宫女儿们凑在一起比谁的指甲养的好,染的漂亮,看的她总不禁摇头。她们都喜欢捣鼓指甲,不光留的寸许长,染的指甲色如胭脂,还美其名曰红鸦嘴。
大概她是个俗人,她想的是,留那么长,哪日翻了指甲,不知道得疼成什么样。
不过时至今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大概是这些女孩儿养指甲养久了,小心仔细也成了习惯了?
不过,她们是怎么留着那么长的指甲,还能做到能够自如干活的?
这真是件不可思议之事。范雪瑶心想。
乳娘、侍女们分工合作,有的拿着衣裳,有的负责抱着小皇子,有的负责给穿。换做别人家给小婴儿穿衣裳,兴许只是眨眼的事,可换成伺候皇子,那就成了个累人的活了。
小孩儿以为大家是在跟自己玩,肉呼呼白嫩嫩的小脸蛋儿笑成了花儿,咯咯笑着不停挥舞着小肉手,浑然不知自己给旁人添了多少麻烦。
刚把织锦大红袍给他套上一条胳膊,还没转战另一条胳膊呢就给他挥着小手甩掉了。等到一身衣裳穿下来,乳娘和侍女们一个个的都累出了一身汗。忙不迭地用流云百福洒金罗襁褓裹住,小心地抱起来,走到范雪瑶跟前弯着腰道:“娘子,奴婢们给小皇子穿戴好了。”
范雪瑶就着这个姿势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儿,见儿子都齐整了,满意地微微点头。然后便让画屏等人服侍她妆点,至于乳娘们便先候着,等到了时辰再来传她们出发赴宴。
她也没打算弄什么特立独行,依着时下流行的妆容画了。
所谓流行的妆容,也就是先用粉敷面,再抹上胭脂,晕染远山眉,点绛唇,贴花钿。花钿是用蜻蜓翅膀描金剪成梅花状做底子,再贴上小珍珠而成的。秀丽而妩媚,衬着她的眉眼分外动人。
而后,画屏从妆奁中取出一支折枝金桂镶珠大朵珠花插戴在髻脚处抱卧着,髻上竖插一支月兔衔枝戏鹊镶宝金簪,髻上点缀着几朵拇指头大的牡丹花头簪,又斜斜插上一支米珠双喜字如意蝠头金步摇。
步摇顶端是翡翠雕的大蝙蝠,其嘴里衔着两个小金套环,下面衔接一个翡翠的如意云头。如意云头下缀着三串长珍珠。每串珍珠又平行分为三层,层与层之间用红珊瑚雕琢的双喜字间隔。串珠最底端用红宝石作坠角。整支步摇流苏儿很长,戴在发髻顶端,珠穗下垂与耳垂齐平。
金丝耀目,红宝流彩,更是映得她的姣若春花,媚如秋月。
那小巧饱满的耳垂上还挂着赤金嵌珍珠的流苏耳环,长长的流苏将她白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勾勒得更加惹人注目。在一走一动之间,耳环的流苏儿和步摇微微摇曳,万种风情尽生。
范雪瑶站起身,略走了两步,行动间风姿宜人,娇弱如轻柳,腰身盈盈一揠,端的是清雅动人,愣是叫众人看的眼神愣愣的。
画屏忍不住道:“先前总见昭仪娘子素净打扮,已觉秀雅柔婉,清丽脱俗。如今盛装,方知何为艳光逼人……”
不光是画屏她们这么觉得,连范雪瑶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了镜中自己两眼。以前她嫌麻烦,也嫌脂粉污人,毕竟大多都是含铅的。每天都是只抹面脂润肤,很少沾胭脂水粉。现在一色儿的打扮下来,明艳妩媚,通身的雍容富贵之气,和平时的模样俨然两个人了。
“娘子寻常时候也该多这样打扮打扮。”月婵着迷地望着范雪瑶娇若花蕊的脸庞,喃喃道。
画屏附和道:“是呀,奴婢看那些个宝林才人的,都通身锦绣罗裙,遍头珠翠的。若是碰着了一起,岂不是叫别人看低了去。”
范雪瑶理了理衣袖,闻言只是淡淡笑道:“你当她们锦绣罗裙,珠翠金花的穿戴着舒坦?不过是穿着好些,显一显,怕叫人看低了罢了。她们位份低,不这样做,只是底下人都得轻看了她们。我又哪儿用的着这样?如今呀,我不求谁高看我一眼,只求着日子过的舒适,踏实。”
众宫女们听了这话,若有所悟。
可不就是这话吗?先不说她贵为九嫔之首,之上唯有许皇后一人。单就她诞育着宫里唯一的小皇子,便稳若泰山,连许皇后都需给她三分颜面,众多妃嫔有谁能比?更别说她还拥有陛下的宠爱,对比起其他妃嫔的宠幸,她足以堪称宠冠后宫了。
别说是穿着打扮素净了些,便是荆钗布裙,又有谁敢看低了她?
别人穿荆钗布裙,是穷酸,别人看了会嫌弃,会轻视。可若是换成她穿着荆钗布裙出现在众人面前,别人只会觉得她俭朴,有贤德之风,甚至会争相效仿她的穿着打扮。
既然这样,那她又何必整天把几斤沉的假发首饰戴在身上,累着自己,就为了显示身份?还不如穿的简便一点,轻松多了。
“娘子说的有理。”良久,画屏神色恍惚地低声说道。
范雪瑶微微一笑。
看看滴漏,时辰不早不晚,此时出发正正好。宫人去传了辇车,范雪瑶怀里抱着裹着襁褓的儿子,坐上辇车,车前车后一溜儿的宫女乳娘尾随着,一路驶向设宴的翠寒堂。
满月宴算是内宫后妃之间的大宴了,尤其是她儿子还是现在唯一的皇子,自然更特别个几分。
范雪瑶来的比较早,太后,皇后都要来的,她来晚了不像话,想显身份也不是这么个显法。殿里头已经有不少地位妃嫔了,但是因为整宫嫔妃也就五十来人,因此多也多不到哪儿去。
分布在堂中的几十个席位零零散散地坐了二十来人,西面大多空着,那里坐的应当是正四品美人以上的妃嫔,这会儿只孤零零地坐着几人罢了。
翠寒堂里风轮不住转摇,并有沿檐直下的水帘,激起的凉气夹杂着外面长松修竹,池中红白芙蕖,广庭中素馨、建兰、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等数百盆花卉,冷风带香,清芬满殿,与外面的烈日酷暑俨然两个世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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