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楠演了一会看家护院的大戏,因为弯着腰头迁就小小个头的楚煦,感到腰背酸的很,就直起身子来舒缓筋骨,谁知不经意间一抬头,看见一个粉衫女子倚着锦槅粉脸含笑,不觉脸上发热,尴尬地放下布偶道:“这孩子,竟缠着我拿这布偶玩什么扮家家,不答应就哭,实在经不住他央求……”
范雪瑶没揭穿他的借口,走过来,和楚楠一起在榻上坐下,楚煦早把狼布偶丢到一旁,扑了过来:“娘抱~”声音脆嫩的掺了蜜一样,甜的腻人。比刚才见到他的时候,要热情的多很多。明明天天都和瑶娘在一起,怎么还这么粘人?
楚楠想到楚煦这孩子从小就格外亲范雪瑶,总是不要乳娘和宫女抱,只要范雪瑶抱他。一看见范雪瑶就会伸手要她抱。
这种样子在发越殿那个皇子身上却见不到。或者说那个儿子反而更亲近乳娘,有时他去看望,张怡云总是把小皇子抱在怀里,小皇子总是哭着的,他看着她哄半天哄不好,小孩子的哭声又尖又响亮,哭声震天,自然他听着心烦。久而久之,去的就少了。
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不适应被张怡云抱着吧,所以才会总是哭,因为平时没怎么亲近过,哺育他的都是乳娘。
意识到张怡云从以前就完全是在拿小皇子扮演慈母之态来博取宠爱,楚楠心里不由涌出一股间杂着愤怒的恶心感。
范雪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回过头,素净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午后痛哭时的失态了,一如既往的柔婉,只是秀脸上残存的斑驳泪痕和红晕,暴露了她曾怎样的哭泣过。
“天色已晚,我这边一向晚膳用的早,想必厨房备的差不多了,官家不如留在披香殿用晚膳吧?”因为怀孕,楚楠不好留宿,有时待的晚一些,也会赶在宫门下匙前走,有时没用晚膳就走了。所以范雪瑶就留了一句。
楚楠颔首道:“既然在你这用晚膳,就叫人去司膳房知会一声,不必多费奢靡了,晚膳不必再按常例准备,我就在你这里用现成的吧。”
于是范雪瑶使画屏去前殿通知,随侍楚楠的宫人与内侍们都在前殿歇息等候,画屏说了,便转回后殿来,他们中自会有人去司膳房知会,却不必她一个披香殿伺候后妃的宫人思虑后续了。
因为楚楠在披香殿用膳的次数太多太频繁,且也常常独用小厨房的膳食,而不用司膳房的,所以司膳房也习惯了,收到通传,便把晚膳的准备事宜停下。还没上手的食材就不用上手了,已经处理了的食材则会被废弃,不可能给皇帝吃不新鲜的食物。专给皇帝吃的食材,就算不吃了,没有皇帝谕令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给其他人食用,否则就成僭越罪了。
楚楠是因为知道这种规矩,才会让人去知会司膳房,将损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已经避免不了的就罢了。
楚楠陪着范雪瑶用膳,平时范雪瑶都会替他布菜,今天范雪瑶一样起来给他布菜,楚楠却拦下她:“你歇一歇,我自己来搛就好,你也自己吃着罢,不必替我布菜了。”说着,取过范雪瑶的碗来,盛了一碗火腿豆腐菌菇汤:“喜伤心,悲伤肺,你今儿可是把元气给伤了,多吃一些,补补身子。”
范雪瑶脸红红的,把碗接过来,低着头慢慢吃。
“我没护好你,你怨我怪我都成,只别这样哭。除了伤自己的身体,腹中的孩子,还能有什么益处?再怎样要紧的事,受了委屈,我都能解决,叫你欢喜。以后万莫这样了,哭坏了身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不管多大的事,第一别先自己往心里去,第二叫人知会我,我总归会护着你的。”
楚楠一边语气轻松温柔地在旁说着话,不时给她碗里搛些菜,桌上做的都是他们俩爱吃的菜,搛哪样都合口味。他态度温柔,说的话又是这样贴心温暖,叫人忘却一切,只想沉溺下去,情不自禁地依靠依赖。
范雪瑶慢慢地就觉着自在些了。楚煦也在边上吃着专给他做的少盐少调味的饭菜,不时用他那清亮稚嫩的声音说些童语,桌上气氛温暖和谐。
吃完饭,楚楠着宫人服侍范雪瑶盥洗,然后抱着她上了榻,将遍绣玉兰、海棠的锦被盖到她的香肩上,烛光下,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沉稳,偏偏神态又是那样的温柔,眼神充满了爱怜与柔情:“睡吧,安心的睡,甜甜地做个好梦,明儿你起来,就再听不到叫你烦心的事了。”
范雪瑶侧首望着他,湿润的桃花眼里盈满了依恋,软软地点头,乌黑的秀发披在肩上,柔弱娇美的叫人心怜。
楚楠摸了摸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地仿佛怕手碰疼了她:“睡吧。”
哄得范雪瑶阖目,楚楠放下帷帐,去东梢间看过楚煦便出来了,挥手止住欲要送他出去的宫女们,命令道:“服侍好你们娘子。”画屏、珠珠、巧巧、月婵、素娥等人忙跪下领命。
楚楠大步离去,这一宿,宫里注定不平静。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来者不善
翌日,范雪瑶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慵懒地伸了个腰,唤来宫女服侍自己梳洗。
不等她开口询问,画屏便主动汇报道:“昨儿宫里灯火亮了一宿,奴婢们听着殿外面道上脚步声不断,隐约听见有宫女、内侍们求饶的响动,怕是拿了不少宫人。这才刚开宫门,过会子奴婢们再去仔细探探,看看究竟有哪些变动。”
范雪瑶摇了摇头:“不必着急,这种时刻,怕是人人都在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巴不得抓住什么,鸡蛋里尚且能挑出骨头来,怎能贸然行事递人把柄?我们不如就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过些日子,这些事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画屏心内急切,听了这话,觉得在理,只得按捺下来。不过私下里,她还是和姐妹一起猜测,这次谣言是哪个殿里吹起来的,或者说还不止一个殿?
楚楠每天都有半日在披香殿陪瑶娘,其他时间,他除了处理政务,就是在解决这次宫闱谣言的事。这次的事太过恶劣,第一瑶娘是他心爱的女人,二是大皇子的生母,不容人恶意诋毁,此事不解决,今后他们母子恐怕地位不稳。这样的事绝不能姑息,第一次就要掐熄火苗。
三则,哪怕当事人并非范雪瑶和楚煦,宫廷之中,也决不能任由谣言肆意传扬,否则皇宫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快成集市了。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妃嫔出于嫉妒争宠作祟,他绝不允许后妃依仗身份,肆意妄行。
楚楠一声谕令,当夜,掖庭局就拿了不少宫女内侍审问,顺藤摸瓜,摘出不少有关的人。宫人即便做粗活,也扛不住严刑,渐渐的,谣言背后的主使人便被一一供了出来。
楚楠拿到供词和相关人员的名单,看了,气得头昏目晕,他原当这事不过是些出身低,不知本分和规矩之重的妃嫔所为,没想到竟然还有出身高贵,平时见着端庄得体的妃嫔也在其中。甚至就连中宫都有在其中推波助澜,唯恐诋毁范雪瑶的言辞不够恶劣。
再看口供,怒意更重,将案上的砚台掷落在地,怒道:“贼妇!”
李怀仁等在旁伺候的人,大气不敢喘一口,纷纷把头垂的低低的。
楚楠之所以如此愤恨,一来是心疼范雪瑶受的委屈,这样的事情,倘若他不出面解决,范雪瑶怕是难以翻身,落得一个借子争宠,爱慕虚荣,贪恋权势的恶名。
二来也是气恼自己竟然将这种挑拨是非,造谣害人的女子选进后宫,还册封高位。
楚楠恼了半晌,良久才道:“收拾干净,重新取来砚台,伺候笔墨。”
听他终于有了吩咐,李怀仁等似鹌鹑一样瑟缩着的宫人内侍,这才大着胆子上前,收拾挥洒在地上的墨汁与砚台,司墨的宫女挽着袖子,屏声静气把墨研好,退到一旁。
楚楠拿起毛笔,刷刷书写起来,须臾,将书写好的文书交给李怀仁:“将诰书传下去。”
李怀仁这才知道皇帝写的是诰书,而且还是自己写的,心内震动,不敢往诰书上多看一眼,双手接过诰书,便退了下去,往有司去颁发诰书。到那时候,他自然就知道诰书上写的什么内容了。
长孙昭容呼吸急促,用最上等的玫瑰淘出的胭脂都遮不住她煞白的脸色,抖着唇质问:“你说什么?”
宫女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身子控制不住地哆嗦,发自内心的很不想说出来,却不得不道:“颁发诰书的仪仗就在外面,请昭容准备接旨的一应事宜。”
从前天夜里,殿里几个宫女被强行带走,她阻拦都不管用的时候,长孙昭容就知道不好。可是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她的外祖母是秦、魏国大长公主,是官家的姑祖母。就是查出来这次事件中有她的手笔,官家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她这么想着,竟然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有事了,接着便像平时一样起居,对那几位被带走的宫女不闻不问,希冀能就以那几个宫女了结此事。不过是几个嘴碎的宫女,胡乱说了些话罢了。
可是现在,宫女进来通传,官家颁发了诰书给她,人就在殿外。这诰书总不会要升她的位份的。那还能是什么?怎么想,都是要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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