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心里有些不安,“水梨,可以藏匿妖鬼之气的阵法你知道多少?”
“这种阵法没听说过啊……”娃娃抓了抓头发,苦恼道:“即使在上古阵法中,也极少有人会用罢,毕竟是有违天道的阵,摆起来应该极为消耗功力。”
“嗯。”桑梓朝宅内看了一眼,压下那股不适感,“走吧,先去农舍。”
***
西郊在楚宅未出事之前一直是个繁华地段,虽说那些富裕人家都被吓得搬离了此处,但外围的农民定是不愿意舍了祖业离开,所以此地会有农舍也倒并不奇怪。
桑梓他们来时,正赶上农人们烧火做饭,赶马车的小厮给沿路第一户人家送了些钱财,谈妥后几人便被一位妇人迎进了门。
这户人家倒也算干净整洁,妇人长得一副精明相,吊梢的三角眼在几人身上打了个转,朝李碧月边上靠了靠,笑道:“本来咱们这是不留外人的,可我一看呀就知道小姐您是大户人家出身,瞧瞧这身段这气派,哎哟,您能来这那都是我的福气了!”
李碧月笑了笑没有应声,桑梓看见她眼底那几分不耐,不免有些歉意地小声道:“李姑娘,今日实在是委屈你了。”
“道长哥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少女巧笑道:“能帮道长哥哥,碧月欢喜还来不及呢。”
走在前面的妇人瞧见二人低头私语,一边在心里唾弃现在的道士都是假正经,一边热络道:“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呀,本来还给你们安排了三件屋子,现在看来竟是两间便够了罢!”
桑梓听着那故作亲热的语气蹙了蹙眉,李碧月虽觉着此话顺耳,倒还是羞恼地朝妇人嗔道:“这位夫人,你误会了……”
“啧啧啧,”小娃娃趴在桑梓肩头咂咂嘴,摇头晃脑打趣道:“道长,我看这小姐对你倒是一往情深,反正你也光棍了这么多年,就别端着了,快从了吧。给府尹当女婿总比在祁黄山上天天吃斋饭强啊!”
光棍了这么多年的桑梓:“……”
她原本并未觉着人家姑娘对自己有意,被这几人言语一激后,倒实在有些不知道如何同李碧月相处,伸手将还在咂舌的娃娃拎脚扔了下去,丝毫不理会小人咿咿呀呀的怪叫,提着剑悄悄从众人身后绕了出门。
农舍有个四四方方的后院,角落里还养着几只鸡鸭,桑梓走到院门的池塘边,瞧着水里的月影出神。
“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又他娘的偷老子的钱,呸,今天老子非打断你的脏手!”
院子东边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叫骂,间或混杂着棍棒抽在皮肉上的闷钝声,桑梓听着有些不忍,便顺着声音寻到了那柴房门边。
破旧的木门内,凶恶的中年男人正举着面擀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身上狠狠抽去,那面擀还带着木刺,一下一下重重划过小孩的手掌,未几时那细嫩掌心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我没偷你的钱……”男童闷哼一声,忍着痛咬牙仰起脸来。
“哎哟,你他娘的还不认了是吧?!我叫你嘴硬……”
熟悉的眉目突然映入眼帘,桑梓心头大震,急忙喝道:“住手!”
男人被她吓得抖了抖,接着拎着手里的孩子转过来,满脸狰狞道:“老子打自己外甥,干你屁事!识相的就滚远……”
“锵!”一道锐利的剑气直直朝男人面门袭来,擦着他的鬓发深深刺入墙壁。
男人两腿一软,骇地差点跪在地上,“道长,道长饶命啊!是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把孩子放下,”桑梓面色沉沉,“你,滚出去!”
“是、是是……”
小孩见男人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远,稚嫩的小脸微仰了起来,凤眼亮晶晶地看向桑梓,“哥哥,你是谁呀?”
桑梓动了动唇,此刻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想好好亲近他却又无端露了怯。
上个小世界云旗的死让她至今无法释怀,每每子夜梦回,就像一张避无可避的大网,将她的心绞地疼痛不堪。
小孩见她半天不说话,好奇地朝她走近两步,奶声奶气道:“爹爹说,好人受难的时候,天上的神仙会下凡来救他们。哥哥,你是神仙吗?你是不是来救云旗的呀?”
桑梓蹲了下来,轻轻将小孩抱进怀里,舀了勺清水,给他细细擦洗着手掌,柔声道:“是啊,我就是要来把惹人疼的小云旗给救走的。”
“唔,”伤口沾水有些刺痛,小孩睁大眼睛,懵懵懂懂问道:“那,那我可以离开舅舅家了?你是要带我飞去天上吗?”
桑梓从袖中掏出金疮药,小心翼翼撒在他的掌心,闻言忍不住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又爱怜地捏了捏他稚嫩的脸蛋。
“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好不好?”
“好!”小孩大力地点点头,用那没受伤的小手攥住桑梓的指尖,圆圆的凤眼笑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凑近人神神秘秘道:“哥哥,云旗给你看我的宝贝。”
小孩将柴房角落的一个小风筝捡了起来,颠颠跑到桑梓身边,献宝一样地刚想递给她,却在瞧见风筝上残破的痕迹后愣在了原地。
“宝贝变丑了,”小孩怯生生地慢慢收回手,垂下头失落道:“好像是被舅舅摔坏了,他太过分了,我明明没有偷钱……”
桑梓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从他手中接过那只折断的风筝,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装作十分好奇地问道:“云旗,这个宝贝是个蝴蝶风筝吗?真好看。”
“嗯!”小孩闻言眼睛又晶亮起来,朝她软软道:“哥哥也玩过风筝吗?这是村头的王奶奶送给我的,每次我被舅舅打……很伤心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去外面放它,一看它飞得高高的,我就不难受啦……”
风筝的翅膀被从中摔断了,桑梓听得心疼,便伸手摸了摸,想看看还能不能修好。
原本平滑的纸面下藏着细碎的倒刺,她径直往下摸索,一个不留神便被突地割破手指。
“嘶。”
鲜红的血滴从纤指上涌了出来,桑梓刚想按住止血,旁边的小孩突然凑过来,蓦地张口衔住了她的手指。
微痛的伤口被轻柔的舌尖卷了卷,桑梓还没来及反应,小孩便松了口,抿着唇退了回去。
桑梓眉间一跳,不知怎的,后背竟有些诡异地发凉,她探究地盯住了云旗的双眼,“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孩歪了歪头,懵懂地眨眨眼道:“哥哥,你流血了呀,爹爹以前说口水可以止血,舔一舔就好了。”
那双眼睛天真无邪,纯澈的好似未掺染一丝杂念。
应该是我多虑了。
桑梓垂头看了看被舔过的指尖,有些晃神地想着,自己的血可伤妖邪,若云旗真有蹊跷,他也不会敢去碰的。
然而在她低头未留意的那一瞬间,原本乖巧的孩子极快地舔了舔唇角,眼中闪过一丝诡秘兴奋的光芒。
第29章 29.南镇杂谈(三)
桑梓把云旗晾着药膏的手牵过来,在伤口上轻柔地缠了圈细布,又潦草给自己清了清伤口,才拉着小孩出了柴房。
那妇人收了钱财,正在厨房烧火做菜,臃肿的背影在灶前转来转去,嘴里还含含糊糊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云旗看见妇人后,突然拽住桑梓的手不肯再往前,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惧意。
桑梓低头看了看他,心里有了一番思量,小心翼翼问道:“饿不饿?你在这等我,我端些饭菜来,回房同你一起吃好不好?”
“哥哥你不要过去!”小孩吓白了一张脸,扯着桑梓的手颤个不停,“舅娘会拿钗子扎你,扎好多,很疼、很疼的……”
桑梓心里一痛,将小孩抱起来搂着,安抚地晃了晃,轻柔地贴上他的面颊,小声道:“不怕不怕啊,她打不过哥哥的,以后有哥哥在,谁都都不敢再欺负你。”
云旗将脑袋趁机埋在了她颈窝,故作惊惧地颤抖着,鼻尖在衣领外露出的皮肤上轻嗅,面上满是迷恋,嘴中却天真软糯道:“云旗害怕,哥哥,你以后都陪着我,不离开好不好?舅舅打人好疼的,舅娘还喜欢踢我……”
“好”桑梓伸手顺了顺小孩脑后的头发,毫不迟疑道:”哥哥以后天天陪着你,不离开。”
云旗得逞地咧了咧嘴角,将侧脸轻轻贴在桑梓肩头,假作不安地蹭来蹭去。
“乖。”
桑梓抱着孩子回了房间,云旗一直眯眼吵嚷着喊困,晚上两人随意用了些饭菜便洗漱就寝了。
“以往我不在的时候,你睡在哪里?”
小孩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奶声奶气道:“云旗睡在柴房里。”
桑梓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直到小孩开始垂下眼皮睡熟,她才有些疲累的放松入睡。
在她呼吸放缓的那一瞬间,右侧的孩子静静睁开了眼睛。
细白的小手探了出来,按在眼前人受伤的指尖上,发出阵阵骇人的血光。
桑梓在梦中感到不适,紧紧蹙起了眉头,眼皮却像被黏住了一般,怎么都无法睁开。
整个人被一股阴邪的怪力沉沉定在此处,身不由己地被拉入了梦境之中。
小孩施完法诀,面上露出肆意的笑,从床上慢慢爬起来,抱起桑梓的手臂,阴冷的目光在那皓腕上来来回回,不住地游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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