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淡淡地瞥了时褚一眼,在桌边坐了下来,执起茶壶斟茶:“嗯。”
时褚的目光左挪右挪,最终在软榻上看见一件外袍,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拿起外袍又折身返回。
玉微饮下一口茶,站起身走至妆奁旁,抬手拔下了固定着头发的簪子,又慢慢捋顺着垂落下来的头发。
时褚拿完外袍返回桌边,却发现没了玉微的身影,他四处一扫,才发现她迎着月色站在妆奁旁,他几步上前,把手里的外袍展开,披在玉微身上:“三月里尚且还冷,当心受寒。”
玉微松开手中的头发,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看了时褚一眼:“你今晚就是来帮我披外袍?”
时褚被玉微的目光看得更不自在,习惯性地用折扇点点鼻尖,老实地道:“想娘子了。”
他又昏睡了好多时日,醒来时,他所有的玉骨折扇都被姬临直接给扔了,害得他只能随意在库房里去找了一把不太用得顺手的折扇。
玉微眯起眼,瞧了寝殿外那株梨花树一眼,而后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折身去内殿,顺便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你现在也看见我了,可以回去了吧。”
时褚跟在玉微身后:“娘子,我发现了你每次看见我的前几句话里面必定有一句话是让我离开。”
玉微从内殿的烛台上拿起一根蜡烛,又转身走向妆奁,轻描淡写地道:“既然知道我不欢迎你,你还来?”
时褚环抱住玉微的腰身,下颚习惯性地搁在她肩上,眷念地道:“我要是不死缠烂打些,娘子就跑了。”
玉微这般不在意他,他若是也按照她的意思远离她,他们之间才是真的完全不可能了。
玉微用手中的蜡烛一一点亮了窗棂边的烛台,两个人如交颈鸳鸯的身影顿时映照在了窗棂上,她挑眉道:“你也知晓自己是死缠烂打?”
时褚看了看窗棂上两人的身影,越发靠近玉微,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娘子不是愿意让我死缠烂打吗?”
玉微却是懒得和时褚继续说下去,安静地在窗棂旁站着,又在妆奁里挑挑拣拣片刻,便折身往内殿走。
夜深了,有些人不睡,她还要睡。
时褚看了一眼被玉微摆得整齐的妆奁,便毫不犹豫地跟着玉微一起走进了内殿去。
……
苍烨看见寝殿的窗棂上彻底没了人的影子才从梨花树后走出来,一双浅棕色的眼眸里卷起不明的情绪。
三更夜起,凉雨如洗。
春雨沾湿了一树梨花,又溅落在苍烨肩头,他蹙眉拂去肩头的润意,掠身离开了清华宫。
及至甘泉宫,苍烨的披风已被微雨润湿,苍侍躬身迎了上来:“陛下。”
苍烨顺手脱掉披风递给苍侍,问道:“东陵正宫里的那具空棺椁可封死了?”
苍侍接过苍烨手中的披风,跟在苍烨身后:“尚未。”
苍烨走进内殿,亮如白昼的烛火照亮了他冷沉的眉目,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烛火半晌。
东陵是苍淮的陵寝,正宫中内设有两个棺椁,一具棺椁安放苍淮的尸身,另一具则是他在死之前就为玉微备下的空棺椁,只等玉微的棺木放入其中。
苍侍见苍烨停下步伐,也在他身后一步止住了步伐,垂首立在他身后,没出声打扰他。
良久,苍烨拿起一把剪子剪灭了蜡烛的火光,神色晦暗不明:“明日早朝过后,你随朕去一趟东陵。”
“是。”
……
瑶山东陵
厚重的团龙飞凤石门后是宽大的墓室,长明灯的烛火摇曳在幽暗的地下室中。
苍烨静立在两具棺椁前,良久,缓慢挪步至右侧半开的棺椁。
空空荡荡的棺椁中仅有一幅画安静地摆放在正中央,似乎是代替尚未死去的人陪伴左侧的棺椁中人一般。
苍烨微弯曲下身子拾起那幅画,展开,画像中栩栩如生的美人图便徐徐在昏黄的烛火下显现出来。
即便是幽暗的墓室也掩盖不了画中人的清丽脱俗,画中的女子仅着一袭鹅黄色纱裙,秀发半绾未绾,迎风立在夭夭灼灼的桃树下。
苍烨的手轻抚上画中人的脸颊,低低地道:“你说画得像吗?”
墓室中除了苍烨之外便只有立侍在远处的苍侍。
苍侍听见苍烨的询问,走近几步,仔细地端详了画中人片刻,称赞道:“与澹台小姐真人无异。”
“鸾颜?”苍烨抚在画卷上的手一顿,“为何不是玉微?”
苍侍抬眸觑了一眼苍烨,见他面无异色,但也没否认画中人便是澹台鸾颜,他又仔细地打量了画中人一眼,确认真的是澹台鸾颜,以为是苍烨在考验他,遂小心翼翼地道:“澹台小姐眉心有一点美人痣,但太后娘娘没有。”
苍烨垂眸,这才发现画中人眉心果真有一点朱红色的美人痣,他倏然收起了画卷,抬手轻抚眉心。
这幅画是初与玉微相识时为她所画,也是唯一一幅为玉微画的画,他一直以为自己画的是玉微,没想到画的依旧是鸾颜。
苍烨卷起画卷:“回罢。”
他想去念颜殿静静神。
然而真正回到念颜殿,面对满殿澹台鸾颜的音容笑貌时,他却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像是从心底深处升起一股更深的迷惑。
十多年了,鸾颜的容颜他似乎已经快要忘记了,只是记得玉微长得与她很是相似。不是气韵的相似,而是容貌的相似。
他甚至似乎快要忘记了自己曾经有多爱澹台鸾颜,只是记得为她那么不顾一切地疯狂过。他曾为了她可以舍弃一切,哪怕是为万夫所指也甘愿。
澹台鸾颜教会了他什么是爱,却没让他得到爱,但也是澹台鸾颜让他开始贪恋权势。她所说的爱在权势面前就那么不堪一击,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毫无留恋地离开,却无法挽留,只因为苍沐是太子,只因为苍沐可以给她至高无上的后位。
其实这一切他也可以给她,只要她愿意再等等,可她不愿意,她在苍沐向她表示心意时毫不犹豫地投入了苍沐的怀抱,最后就那般兴高采烈地拥着苍沐求得的赐婚圣旨,义无反顾地嫁给了苍沐。
但他无法恨她,他生来卑微,母妃不怜惜,连宫中的内侍宫女都能轻视他,若不是鸾颜,也许他根本无法活下来,早就溺死在了南湖中,他以为他出征回来能够从苍沐手中抢回她,没想到却是得到了她难产身亡的消息。
他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立后纳妃,没想到却是遇到了玉微,与鸾颜一模一样的玉微。
他拼了命地把该给鸾颜的一切好都捧到她面前,可她不该逃走,她逃,他便想折断她的羽翼,让她只能乖乖留在他怀里,让她只属于他。
世间纷杂,让一个人永远只属于另一个人的方式只有那么一种——
共死。
苍烨越想越心烦意乱,笔下的人也越发潦草,他甚至分不出来自己到底在画什么,忽然,眼角余光里出现了一抹墨色身影。
他搁笔抬眸,眼前却是没有任何人。
玉微站在苍烨身后莞尔一笑:“陛下是在找我吗?”
苍烨转过身,书案后不是墙,而是一片苍郁的竹林,风拂过,竹叶泠泠飒飒,疏影斑驳在以翠竹砌成的圆台上,但却依旧没有人。
玉微绕到苍烨身后,拿起书案上的画卷,水墨未干,画卷甫一被竖立,那凌乱的浓墨便黏糊了画卷,美人眼角滴落一滴墨泪。
苍烨听到身后浅浅的呼吸声,转过身便看见了与他隔着一张书案的玉微,她的手中正展着他画的画卷。
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来念颜殿了?”
闻言,玉微似笑非笑地睨向苍烨:“皇儿又怎会来这座被封了的宫殿,甚至还在这里作画。”
念颜,念颜,思念澹台鸾颜,连殿名都取得如此浅显,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她的目光缓缓梭巡素雅的宫殿一圈,宫殿中摆满了澹台鸾颜的画像,或笑或嗔,一幅幅皆是栩栩如生,似乎澹台鸾颜下一刻便能从画中走出来。
她是第一次来念颜殿,上千幅的画卷,足以表明苍烨对澹台鸾颜的用情之深。苍淮用一生去爱永远不可能得到的澹台鸾颜,却用半生毁了另一个女人的一生。
到底谁比谁更可悲。
苍烨在玉微出声时才忽然忆起自己已经不是苍淮,而是苍烨,他看着玉微手中那幅美人图,沉默须臾,沉声道:“玉微,你会找来念颜殿,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玉微合上画卷看向苍烨,把画卷重新搁在书案上,笑吟吟地道:“你终于不再装了?”
苍烨温和地笑,只是那眼眸中的墨色似乎浓稠得化不开,他道:“你不也是在装吗?”
他不是傻子,除夕宴前几日玉微在清华宫哭诉,他当时虽是动摇,也曾起过怜惜的心思,但清醒后稍稍一想,漏洞却太多,也太过刻意。
伪装被当场戳破,玉微也毫不尴尬,她本就没想过能欺骗苍烨一辈子,苍烨的心机远比她想得更深沉。
她要的只是苍烨那一时的心软和后续他还没清醒前引起的多骨诺米牌效应。
便是他现在清醒过来了又如何,影响已经造成,痕迹已经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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