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黑暗而来的男人半蹲下身,展开毛毯,抬手仔细地为谈书润裹上,目光落在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刚刚在餐厅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小腿的淤青还没有完全散开,青青紫紫,斑印在本来白皙干净的腿上,看着触目惊心。
他不由自主,便想起,疾风骤雨里,这个女人着一袭水粉长裙,撕开压抑沉闷的死亡阴影,颤颤巍巍地撞进他的目光之内,鲜明靓丽的一抹色,足够他记很久很久。
只是,她是为了谁才拿命在拼,无所畏惧似的穿过丧尸大潮?
战寰?还是他?
从种种迹象来看,答案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思及此,男人干脆陪着谈书润坐在地板上,地道里,温度低迷,凉意窜上四肢百骸。
男人双眸隐忍而哀伤,凝视着发呆的谈书润,心里有股火气,发不出来,咽不下去。
战檬说她喜欢战寰很多年了,从小就喜欢;林护说她和他关系很好,林护说他们两个以后会结婚,会生很多孩子;她还让林护那小屁孩相信战寰……
好个屁!相信个球!
男人咬牙,怒意横生的眸子,如野狼,萦绕着嗜杀的光芒,然而这些,浑身难受的谈书润,并没有注意到。
……
谈书润双手环抱着自己,竭尽所能地缩成了团,试图从毛毯里汲取些热量温度。
“战寰他们四个人安全离开了这里,接下来,找到林护,然后等着战寰从南京军区带帮手过来,就行了。”谈书润语速很慢很慢,被越越的凌冽气息包裹着,本该害怕畏惧的丧尸王,她却莫名觉得比任何人还要来得值得依赖。
“只是白起那里,我摸不准他的意思是什么。可能,待会儿得找他好好地聊聊。”
光线昏暗中,男人视线依旧不受任何影响,身前的女人面色苍白,额头不断地冒着冷汗,似乎裹着厚厚的羊毛毯,都没能让她稍微暖和起来。
抬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很冰,不自然的低温。
“你哪儿难受?”
“我冷,越越,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啊,咱们搬点柴火取取暖,会不会被染苏柳打死啊?”
染苏柳当年会出生,是因为染苏柳的母亲给越老爷子下药,才成功怀孕生下她,那种药,据说是染苏柳母亲的家传,服用后的症状,是浑身冰冷,强烈渴望……
越越的目光逐渐冷却,染苏柳那个女人,大概是记恨谈书润拿她的不堪身世威胁她,因而用那种药报复了谈书润。
脑海中闪过刚刚谈书润一杯接一杯喝酒壮胆的画面,越越暗自恼怒不已。
看来,他还是小瞧了染苏柳的手辣程度,高估了当年那个容易害羞脸红,本性不坏的小姑娘,如今在染苏柳心底残留的程度。
越越垂眸,将双手环胸却还喊着冷,瑟瑟发抖的女人,拦腰打横抱起,起身走向床铺。
谈书润浑身难受,她本身极为怕冷,此时更像是坠入无边的冰窖,四面八方的寒气侵袭,从指尖窜进经络血肉,沿着神经一点点在全身各处蔓延开来,侵蚀着她的理智。
“冷!”
话音落下,谈书润只觉得她被人温柔地放置在一处松软绵柔的垫子里,不一会儿,便有软绵绵的被子将她团团地裹了起来,那人好闻的体香,充斥在鼻尖,纵然难受得想哭,却觉得安稳踏实又心安。
良久后,屋里俱是静谧落寞的空气在流淌,谈书润不确定人还在不在,小心试探。
“越越…你在吗?…”
“嗯。”
简单明了的一个音节作为回答,谈书润抓紧了被角,想了想,好奇地问:“你,体温骤降的时候,也会跟我一样,难受得想要就这么duang机,吗?”
男人思考得认真,两三秒钟后,给了谈书润答案。
“第一次会,后面就习惯了。”
语气随意,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谈书润心尖蓦然一紧。
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冷得像冰雕,脉搏呼吸全部都没有,根本就是死人。
若不是亲眼见过,越越发病的时候有多痛苦,她大概也就信了。
然而,每个月都经历一次的死亡,极致的残忍和痛苦,然后再活过来,循环往复,无数次的无数次……
谈书润打了个哆嗦,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冷了,从内而外的寒意,不断地冒出来。
谈书润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两只琉璃般的眸子,哆哆嗦嗦地说:“越越,你,你先走吧,我找个,医,医生进来看看……”
听见这话,越越却半步都没有动过,眸底几缕情欲隐晦闪过,黑曜石似的瞳仁,视线专注地锁在谈书润身上,谈书润被他看得心底起来毛,顿觉她便是那被剥了皮毛的小羊羔,很快就会被烤了吃了……
谈书润把手从绒被里伸出去,扯扯男人的袖角,试探性地问:“越越,你有心事?…”
越越给她的感觉怪怪的,进门时还没有这么清晰的感知,现在便很清楚了,越越真的很不对劲儿,难道是因为战檬和战寰一起离开,而他却被留在这里,被迫和她一起继续面对染苏柳那个变态的女人?
“你放心…”谈书润忽视掉心里的那点不痛快,安慰越越:“战寰绝对不会丢下这里的村民不管的,他是个心里装着天下民众的人,用不了多久,便会带着手下人,来救我们出去!”
心火越加旺盛,越越皱眉,薄唇紧抿,周遭气温瞬间又降低了十几度,将谈书润冷得悲催地继续裹紧了她的小被子。
“战寰在你的眼中,形象真是光辉伟大。”
谈书润已经冷得开始迷糊,听了越越的话,却听不懂里头浓烈的讽刺意味,不假思索地喃喃自语道:“形象是很,很光辉伟岸,战寰,其实是好人,好人……救世……主……”
谈书润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这便是染苏柳下的药,必然的结果——现在的谈书润还只是冷,然后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冷,最后因心力衰竭而死。
外面突然有守卫巡逻经过,胶板鞋踏在地板上,脚步声均匀而绵长,在走廊来来回回地响起,似乎还大有不愿离开的趋势。
越越垂眸,看着缩到他身边来的女人,已然变得迷迷瞪瞪的,嘟嘟囔囔地向他控诉:“刚刚,高遥远瞪我,我都要送他们走了,还告诉高遥远出去后便自由了,他还瞪我!”
谈书润絮絮叨叨,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万分委屈,眼泪成串珠子似的,嗒嗒嗒往下掉。
越越瞧着她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揩了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眼角的泪花。
……
这一路走来,这个女人从最开始给他的印象——糊里糊涂胆小怕事又极易变怂,到后来慢慢的,他发现很多事情山个,谈书润战这个女人都有着自己的判断,也很努力地生存……
谈书润已然变得迷迷瞪瞪,守卫的脚步声将她吓得连哭都不敢大声,她冷得直打哆嗦,脑子里隐隐约约记得越越还在房间里,绝对不能让外人听见动静闯进来,否则等会儿越越的存在被染苏柳发现,不知道要用什么手段招呼他。
“越越,你不用担心,我欠你两次,我会,我会还的,会还的,还……”
越越捂着谈书润的手,低声道:“你做得很好,润润,你很厉害。”
谈书润听见了,想要说点什么获奖感言,却冻得牙齿打颤,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越越抱着谈书润,染苏柳手里的药,就算是将医生叫来也是束手无策,否则当年,越老爷子便不会那般轻易被染苏柳的母亲得逞,成功怀孕生女。
云雨之欢?
不做,谈书润的死期就是今晚;做,谈书润清醒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谈书润,你会不会,怪我?”
在餐厅时,他在旁边看着谈书润为了能够顺利将战寰送到F区,像个手握盾牌,执长枪的战士,气势汹汹地与餐桌上所有人较劲斡旋,就算被泼了满脸的热汤,狼狈又不堪,也没有忘记最初的初衷。
他已然分不清,谈书润这么努力送战寰离开监狱,究竟是单纯不想无辜人员伤亡,而恰好战寰在这个人员名单里面;还是说,仅仅是因为那个男人是战寰,才绞尽脑汁,奋不顾身。
……
第九十九章:你有喜欢过我吗?
F区,天坑石壁边的小石台,面积不大,至多只容得下五个人齐齐站立,还得是无缝紧贴,天坑石壁中间刮着嚣张呼啸的山风,将人吹得凌乱,人与人之间,必须得相互牵着对方,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便被吼吼鬼叫唤的阴风吹走。
战檬赴宴时,穿的是染苏柳送的一条米白色小礼服裙,餐厅内,烛火挑豆,衬得她美上百分,然而此刻,这件沾染了地道褐色灰色土块砂砾的裙子,却是她最大的累赘,风掀起裙摆,她还得分出点注意力去看顾,以免走光。
站在最里面的赵可紧紧拽着高遥远的手,战战兢兢地问,要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怎么办?谈书润那个智障!把我们丢到这里来,万一按钮根本就没用,你看看这风吹雨淋日晒的,更别说,天坑里采矿的,早就被腐蚀了也说不定!或者,这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按钮!”
高遥远越说越生气,愤愤然:“我看谈书润就是故意的,根本就是想把我们丢在这个绝境里面,看我们怎么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