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及此,洛玛族长登时愣住,明亮的眼神亦是跟着缓缓暗淡了下去。
多年故友,他自然是了解他的,然而那个人身上的故事很多,能宣诸于口的却很少,或者说,少得可怜。
望着眼前小姑娘布满红血丝,却默默期待的眼神,他拒绝的话却又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罢了,洛玛族长想,认真算算,那人走了大概有十五六年了吧,小姑娘想念爷爷,无可厚非。若是那人知道了,也会同意的,至于说的内容,他也就大概说说,不会涉及到太多。
“润润啊,你师傅我年轻那时候,是青族唯一出山读书的大学生。本来在山里长大,陡然到了北城,那可是京城首都地界啊,到处是爷儿,我人生地不熟,自然会被欺负;你爷爷呢,是个好人,见我被欺负,便仗义出手,帮我教训了那群混混同学,从此以后,我俩就成了朋友。”
提起初遇,洛玛族长语气缓和了些,庆幸道:“我从来没想过,有天,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谈敬濂不仅仅替我出头打架,还帮我温习功课,甚至带我融入他们的同学圈子里。那段日子,润润啊,幸好多亏了你爷爷,我才能顺利读到毕业。”
想到什么,洛玛族长又添了句,无奈又好笑道:“还有,我的水墨画,还是你爷爷亲自教的呢,润润呐,别看我现在画得挺好,刚开始学,天天被骂,你爷爷骂起人来可凶了,跟暴怒的狮子的也差不了多少。”
谈书润默默听着洛玛族长的回忆,似乎也跟着洛玛族长的记忆,回到了属于爷爷他们年轻时候的那个青葱年代。她忍不住笑起来,原来小时候总是很温柔,从不发脾气的爷爷,也会出手打人的?
感觉,很奇妙,仿佛本来便该是这样的。这才是有血有肉的爷爷,有人的七情六欲,生活也不过是普通人的模样,读书学习,朋友玩闹,恣意潇洒;而不仅仅是书籍里,报纸上,所只言片语提及的生物界大佬,亦甚至是上一世不堪的记忆中,老百姓们恶毒地怨怼咒骂时,发泄的对象。
“对了,你一周岁生日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你,润润呐,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谈书润犹犹豫豫,想了又想,最后嗫嚅着试探道:“难道是师傅您帮忙取的?”
不是吧?!洛玛族长和她爷爷关系这么好的吗?
洛玛族长看着谈书润,既是自家乖徒弟,又是故友家孙女儿,满满的怜爱和心疼,当年若是他能早点接到好友的那封信,也不至于,从此没了这个小姑娘的音信这么多年。
“哈哈,那倒不是!你爷爷嫌弃我没文化很久了,你是他宝贝孙女儿,怎么可能让我来给你取名字?”洛玛族长失声笑道:“知书而达理有智,遇险则润物无声。你爷爷希望你长成懂理的好姑娘,也祈愿你平安,任何危险遇见你,都能像春雨润物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
清风徐来,波澜渐起,日头高悬,阳光倾洒,宛如碎钻,树荫斑驳之下,谈书润缓缓地蹲下了身,双手抱臂,埋首于脖颈间,忍了许久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
而这次,忍着不敢出声的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声,嚎啕大哭。
……
罗玛刚跟族民商讨完应对接下来寒冬的对策,正从山边上朝横台走,不多时便隐约听见了女孩子的哭声,脚步微顿了顿,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了番,便焦急忙慌地朝横台上奔。
“小书!你怎么了……啊?”罗玛视线一转,落到洛玛族长身上,见洛玛族长微侧过身,抬手偷偷揩眼泪,而小书正蹲在地上哭得天崩地裂,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许久后,见小书还在哭,罗玛只能是慢慢挪到洛玛族长身边,凑到他耳边,朝小书投去视线,小声询问道:“族长,小书,这是,怎么了?”
洛玛族长见此,既然罗玛也来了,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坦白说明白了些,省得将来两人有了误会,反而多增嫌隙,倒是让外人平白捡了便宜。
思及此,洛玛族长认真解释将刚刚两人相认的过程挑重要的说了一遍,最后,踮起脚尖,拍了拍罗玛略显沉重的肩膀,幸灾乐祸道:“你不是一直将谈教授作为你的偶像吗?现在啊,这可是偶像的孙女儿,好好地当妹妹照顾吧。还有,对于润润,我是无条件信任的,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若是仍有疑问,便主动挑开来,问清楚说明白了。”
话落,洛玛族长便在横台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给了两人说话的空隙。
罗玛见着小书哭得崩溃的样子,无措得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而刚刚洛玛族长所说的一切太过震撼,如被人突如其来打了一闷棍,顿时有点蒙逼,这是什么跟什么?!
谈教授的孙女儿?小书?谈书润?!
怎么可能呢?他听洛玛族长念叨那位谈教授的孙女儿很久了,甚至出去上学时,还受到洛玛族长的拜托,去渝城打听过当年的渝城谈家小楼。
但所有人都说,那场意外大火中,谈家没有人逃掉。
罗玛干脆蹲下来,望着眼前的小书,或者说是谈书润更恰当些,无言沉默。
小姑娘哭得不能自已,肩膀剧烈颤抖着,泪水滑落,啪嗒啪嗒掉在面前的石板上。
良久后,想通了的罗玛伸出手,柔声道:“你好,谈书润。我是罗玛,很高兴,认识你。”
……
下午三四点钟,山谷间薄雾渐起,汹涌翻滚着交缠不休,光影斑斓,刺眼的日光打在谈书润的侧脸,描摹着柔和的下颌线,还有微微抿起的唇角,带着冷意。
白色的画纸上,黑色线条或平行,或相交于某点。
谈书润笔尖轻点着其中一处,道:“这是南京城内的一处秘密粮仓,里面大致的守卫情况我很熟悉,若是你们愿意,可以跟着我一起前往这里,到时候,充沛的粮食和安全温暖的过冬住所,我们都可以有。”
话落,谈书润看向在场的罗玛和族长,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半小时前,她终于从海啸般灭顶而来的难受中缓和过来,而理智回笼后,她便也慢慢地想起了,族长最开始质问她的话中,被她遗漏掉的关键信息。
什么叫做,他们被南京军区的人追杀?从头至尾,来到淳青山后,关于南京军区,她一个字儿都没有提及过,族长是如何得知他们与南京军区有关系的?还有,为什么会和追杀扯上关系?
满腹疑问,最后,是罗玛的一番话,替她解答了所有的疑问。
“阿越身体里的子弹,是南京军区专用的子弹,刻着南京军区的番号。”
她记得她自己惊愕望向罗玛时,他眼中的不忍。
“小书,我不清楚你和开枪的人是什么情况,但那两枪,每一枪都对准了阿越的心脏。”罗玛看着谈书润,认真肯定道:“若说是误伤,根本不可能。”
第一百三十三章:后生可畏(精修)
……
直至此时,谈书润仍旧未从惊愕到无言的震撼中走出,罗玛的话,向她赤裸裸地揭示了许多事实:比如,最后的强光光圈,已然不能继续困住他们所有人;比如,在与巨蟒的搏斗和地裂吞噬中侥幸活下来的他们——白起,高遥远,战寰等等……
开枪的人,是谁,简直一目了然、不做他想。
明明越越已然拉着巨蟒,准备为了他们所有人同归于尽,战寰却还不肯罢休,非得要置越越于死地,理由呢?越越哪里挡了他的路?他不是最讨厌滥杀无辜吗?他是军人!不是对着华国宪.章发过誓言,要保护所有华国百姓的吗?
谈书润不由得后怕,若是再差一点,子弹真的贯穿了越越的心脏,后果…不堪设想………
手掌心源源不断冒出的冷汗,指尖停不下来的颤抖,一切的一切都在逼着她认清战寰。
战寰曾用一颗子弹夺走她视若生命的孩子,现在还要继续吗,继续夺走她依赖的温暖?
谈书润咬紧了牙关,以后,不能容忍了,也决不再妥协。
……
“你如何能确定,这里就一定有着秘密粮仓,若是消息错误,我们……”罗玛欲言又止。
他指着谈书润依靠记忆画出来的地图,上面黑点圈注起来的地方,距离他们目前缩在的淳青山,不过一指宽,然而事实上,那个地方距离淳青山,乘车需要半天,若是走路,最快也得两天的时间才能抵达。
他没有说完的话,指的便是因此,万一他们走到了那里,却又发现只是空欢喜,到那时候,青族二十几号人的性命,极有可能全部断送在此次冒险中。
谈书润眼中透着了然,罗玛的担心很有道理,但对于南京城内这座秘密粮仓的存在,她有极大的把握——因为这座粮仓的归属,在尚粮集团名下,而尚粮集团的最大幕后投资人,乃是战家。
这座粮仓本来是战家资本悄无声息嵌入各大军区作为墩子存在的地方,粮仓虽小,但五脏俱全,堪比小型军事所,其所在具体位置,只有战家家主才知道。
而她清楚,则是因为——前世,末世降临半年之后,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丧尸王,首次出现在公众视野,而他出现的地点,便是在南京城入海口处的那片三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