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口渴!”武哥儿撅着小嘴道。
“来,喝口热茶,小心烫!”程安玖将茶盏端起来,撇开浮末,吹了吹热气,送到武哥儿嘴边。
就着母亲的手,武哥儿小心翼翼的喝了三四口,才摆手道:“娘,我喝够了,您喂大哥喝吧!”
程安玖笑着道好,又端着茶盏喂了文哥儿几口。
赵妈妈神色依然惶惶,搁在膝盖上不停交相揉搓着的双手,昭示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安。
“玖娘,听说那个来自辽东府的米亨何老板被烧死了,这可是真的?”赵妈妈问程安玖。
程安玖点头,虽然具体情况她尚不清楚,可适才听衙门里的人说起,起火点是在客栈的三楼,而昨晚上来自辽东府的米业大亨何灿实确实是被安置在三楼歇息的。
何灿实昨晚在接风宴席上喝了不少酒,睡得沉实,着火后没能在第一时间逃生,且后来火势太猛,他的随从小厮也未敢闯进火场,结果自然是葬生火海了。
程安玖想到程贵原先将人安置在自个儿的客栈里用意,可谁曾想到竟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这回只怕程贵是好处捞不着,反倒要惹一身骚了……
沉吟间,周县令进来了,随同在他身后的,有衙门的师爷,还有同在火场生还的娄通县米亨高宏远。
程安玖抬头扫了高宏远一眼,他低着头,鬓发微乱眼睑低垂,看不清楚面部表情,一只手打着石膏,用绷带缠着吊在身前。
“见过大人!”所有人从座椅上起身,躬身朝周县令行了礼。
周县令点了点头,扫了人群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程安玖身上,略显意外。
“程捕头也在?!”周县令寒暄道。
“是!”程安玖回以淡淡微笑,“昨晚在下和俩儿子还有赵妈妈正好住在六福客栈内!”
周县令哦了一声,不大的双眸里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他下意识的看了师爷一眼,师爷朝他摇了摇头。
周县令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惑,是因为适才高宏远告诉他,昨晚上客栈起的这场火,委实有些蹊跷。
虽然高宏远没有明说什么,可周县令哪里听不出来他的意有所指?
这客栈是程贵开的,要是换了平时倒也没什么,可偏偏是在竞争北境供粮最后一轮角逐的这个当口出了这样的意外,这教人不免要多想。
何灿实和高宏远是程贵角逐皇商头衔的最大竞争对手,而他们之所以会入住六福客栈,也是受程贵所邀,且就在进驻的第一个晚上就出事了,程贵有足够的纵火动机和理由,不是么?
试想,若是何灿实和高宏远意外葬生火海了,那坐收渔利的,会是谁?
只是周县令看到了程安玖,且昨儿个他了解到程贵和程安玖的关系,是嫡亲的血脉相连的父女。虎毒尚且不食子啊,这程贵该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皇商的头衔,黑心冷血地置自己的闺女于不顾吧?
周县令有些动摇,他看师爷的那一眼,是想要看看师爷是否与他想法一致。
师爷朝他摇头,则是让他不要先入为主,案情还要进一步调查方能确认。因主仆二人共事多年,颇有默契,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周县令掩下了心头的猜想,扬手请高宏远坐下,这才在上首落座,开口道:“昨晚上六福客栈突然起火让大家伙儿都受惊了,事故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本官自会做进一步的调查,当下希望各位安心静神,配合衙门工作,将昨晚在客栈的所为交代清楚。”
他说此处突然顿了顿,语气有些严肃:“如有纵火行凶者,本官也在此提前奉劝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切莫作侥幸心理!”
“大人明鉴,事发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小的们都已经上炕歇下了,不曾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纵火行凶之事啊……”
“是啊大人,您瞧小的都被烧成这样了,要行凶也断不会搭上自己,请大人明察!”
“就是……就是……我等可都是受害者啊!”
一时间,偏厅内各路为自己辩解的声音顿起,都生怕自个儿被当成这起突发事故的替罪羊,场面喧嚣哄闹。
周县令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师爷扯着大嗓门制止,才让大家伙儿又安静了下来。
“大人刚刚那话只是奉劝那行凶者,若是纵火者不是你们,你们不必着急害怕,只管交代好昨晚上自个儿做过的事情就成,大人明察秋毫,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师爷喊道。
他说罢,回头请示了周县令,见他点头,这才摆手让候在偏厅外的几名衙役进来,让他们领着人去审讯房录口供画押。
正文 第九十三章打听
六福客栈起火的事情发生后,程宅的大门口也被周县令派去的衙役围了起来。
程贵想出门去看看现场情况,可守门的衙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行,气得他在原地跳脚,回了后院更是一通咒骂发泄,将堂屋内的瓷器摆件,都砸了个稀巴烂。
“周成礼这是什么意思?这般防范着我,难不成还怀疑上我是纵火行凶者不成?老子像是会干出这等蠢事的人么?将人安置在自个儿的客栈里,再放火烧了客栈?六福客栈可是整个锦州府最挣钱的客栈,老子会这般短视,拿自己的钱路子开玩笑?”程贵在堂屋内吹胡子瞪眼的大声叫嚷,胸口因情绪的高涨而不停起伏。
柳氏不曾见过程贵这般大发雷霆的一面,吓得容色青白,一时间竟也不敢上前劝慰。她用手轻轻捅了捅依偎在身旁的闺女程依依,使眼色让她去劝劝。
程依依平素仗着程贵的宠爱,惯会在他面前讨好卖乖,有时候还会使使小性子撒娇,可那都是在程贵心情极好的情况下,眼下程贵完全像是吃了炮仗似的,双眼刺红,面目狰狞,谁还敢不知死活的上前找炮轰?
程依依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柳氏就白了女儿一眼,目光转而落在儿子程鹏身上,朝他努了努嘴。
程鹏到底是男子,虽然也惧怕程贵,可受母命不敢有违,便硬着头皮上前几步,站在程贵一丈开外劝说道:“爹,您别着急啊,毕竟事故是发生在咱们客栈里头,周大人也不是针对咱们,只是事情目前尚不明朗,且又死了人,兹事体大,他自是不敢轻忽的,若是明面上太偏袒咱们了,外界只怕也不好交代啊!不若您暂时在家里稍等消息,儿子悄悄送飞鸽出去,让大哥帮忙打探打探情况,如何?”
程鹏所提的大哥,是他的堂兄,也就是程贵的兄长程德的儿子-----程佑!
程贵听了程鹏的分析,心情好了些,只是心里还有些不忿。想想这些年他背地里给了周成礼多少好处,没想到出了事,这厮竟是这样待自己。
他愤愤哼了两声,也没说同不同意儿子的建议,甩袖去了书房。
等程贵走了之后,程鹏这才转头问柳氏道:“娘,爹这是什么意思?”
“傻孩子,他这就是同意了!你快让程佑去衙门打听打听情况吧!”柳氏说罢,眼眶红了起来,咒骂道:“我之前说什么了,都怪那个丧门星,瞧瞧她一回来,咱们家就像是触了霉头,准没好事……”
这当口谁都没有心情去扯别的事儿,就连一贯与母亲同仇敌忾的程依依,也没有接嘴讨伐程安玖姐俩的兴趣。
程鹏对自己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有的仅仅只是陌生,遂不发一语,兀自去了自己起居的院子,准备给堂兄程佑飞鸽传书。
程佑很快便接到了程鹏的鸽子,看了纸条上的寥寥数语后,就张罗着要出门。
母亲魏氏喊住了他,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娘,二叔的六福客栈昨晚上出事了,着火死了人,那人还是与二叔一道角逐北境供粮的米亨,二叔现在家里被衙门的人看住了,鹏哥儿他们都出不来,不清楚外头的情况,让我去打听打听!”程佑一五一十的告诉魏氏。
魏氏妇人短见,一听二叔一家都被控制住了,心想这事儿肯定小不了,只担心会牵连了自己家,拦着不肯让程佑出门。
“儿啊,你不能去,没得让衙门的人扣住了,这杀人放火的事情,牵连甚广,咱们千万不能上赶着去送死啊!”魏氏一幅苦口婆心的模样。
程佑不知道母亲竟会如此过度联想,苦笑着好一番解释,可魏氏无论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放儿子出门,最后还是屋里头的程德听到了动静,出来院里问清楚了情况,微一沉吟后,这才喝止了撒泼的魏氏,摆手让儿子赶紧出门。
程德并非大义之人,这从他年轻时候将尚未成家的幼弟程贵赶出家门的举动便可窥见一斑。此时他之所以让儿子程佑出去打听六福客栈的事情,是出于多方的考虑。
首先,这件事跟他们家毫无干系,客栈是他弟弟程贵的,就算最后查出来责任在于程贵,也绝不会像魏氏想象的那般,扯到他们身上来。其次,事件尚未明朗,内情他们毫不知悉,若是在这时候作壁上观,难免会得罪了弟弟,到时候再想从程贵那里得好处,就决计是不可能的,程德可舍不得这么大的一棵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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