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步走近,蹲下身,空出一只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头顶。
陈初生的高,即使蹲下来也比她高了一个头。林舒言缓缓抬起头,仰着脖子望着他,脸上还有许多未干的泪渍,眼睛湿漉漉的。
“你哭什么?”他轻声问她,难得的温和。
林舒言还未从悲伤中走出,哽咽着回答道:“我……知道你……原是要和我……姐姐成婚的……我来看你……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说着,便又有成匡的泪水从她眼中溢出。
远处有熹微的晨光照来,漫漫的洒在林舒言脸上,陈初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晶莹的泪珠和通红的鼻尖。
她哭的太狠,陈初不知如何安慰,“傻丫头。”
陈初将她拉起来,将手里东西递给她:“你即来了,便帮我把这个带给你姐姐吧。”
林舒言抽着鼻子,直愣愣的看着他,呆滞的接过陈初递来的东西。
是一个梳妆盒,不大,却很精致。暗红色的漆显得古朴又低调,周身刻着简单的雕饰,但纹理细密,交缠复杂,配合着整体的色彩多了几分大气。正面有三个小抽屉,上面挂着三个叶片状的金锁扣。
林舒言捧着梳妆盒,目光疑惑:“这是?”
陈初偏过头,不再看她,日光照过来,半明半暗,他一边眼眸落在林舒言眼中,似飞灰落定,有隐隐的寂寥之意,“很久之前做的。”
她咬紧嘴唇,“我知道了。”
待林舒言回到林家之时,这里已是一片热闹。铜锣唢呐震天鸣,婆妇童娃欢声响。林舒言护住怀中的东西,越过熙熙攘攘笑闹的人群,走到了林舒玉的闺房前。
林舒言站在门口细细听了一会,里面并无任何声响,想来林母定是在前面招待客人了,而姐姐定是欢喜又不舍地等待着来接她的夫郎。
林舒言轻声推门而入,“姐姐。”
盖头还在床头放着,林舒玉还未戴上,看到林舒言她面露喜悦:“妹妹,姐姐方才找不到你,还以为姐姐大喜的日子你也贪玩溜出去了呢。”
她确实是溜出去了,却不是贪玩。林舒言垂下眼眸,缓步走到林舒玉身边坐下,“姐姐,我方才去找阿初哥哥了。”
林舒玉脸上的笑容一顿,半晌才轻声问出:“你找他做什么?”
林舒言低着头,盯着怀中的梳妆盒,“姐姐,你和他的事我知道,我听到你和爹娘的谈话了。”
林舒玉面露愧色:“我……我不知爹娘早已……”
林舒言收回目光,转向林舒玉,将梳妆盒递给她:“我知道姐姐没错,我只是不想阿初哥哥难过,这是阿初哥哥叫我给你的。”
林舒玉怔怔然接过梳妆盒,眼里有泪光闪动,“我知道……陈初是个好人,是我对不起他。”
见她隐有内疚之意,林舒言忙绽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道:“姐姐,你别难过,阿初哥哥定没有责怪你,这是他送的贺礼,他一定也希望姐姐开开心心的。”
此时门外传来了乐器敲打的声音,繁杂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响,林舒言忙拿过林舒玉手中的梳妆盒,迅速将床边的盖头盖到了林舒玉头上,“姐姐,新郎官就要来了,这个我帮姐姐放到嫁妆里,姐姐放心吧。”
不多会,新郎官便被一群人簇拥着推开了房门。
何文生得俊俏,面冠如玉,在大红喜袍的相衬下,更是风流无双。他脸上带着喜意,在一群人的催促下也不显得慌乱,只是通红的耳根泄露了他的紧张。他一步步向林舒玉走去,目光炽热,声音儒雅:“娘子,我来接你了。”
接着他在林舒玉面前伏下身,林舒言扶着林舒玉攀上了他的背。
众人的起哄声更大,何文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热烈。随着大红盖头的轻轻摇晃,何文背着林舒玉走出了房门。
纵使知道她以后会很幸福,林舒言还是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但是她的嘴角却是笑着的。
☆、二斩闷大叔(5)
新妇嫁后,三朝回门。
这两日外头一直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寒风嗖嗖直吹,各家各户现都闭紧了门窗。茫茫大雪中一辆牛车驱驰而来,林舒玉坐在车上搂紧了身上衣物,对着前方驱车俊秀男子道:
“其实今日也不用那么急,雪下的那么大,倒是辛苦你了。”
寒风吹起男子身上的斗篷,发上也有了飞扬的白雪,他面容俊雅,浑不在意,“娘子不必为我担心,早些回去,也好叫爹娘放心。”
林舒玉嘴角扬起,红唇嫣然,已是一副初为人妇的娇媚之态。
都是一个村落的,两家隔得并不远,不过大雪天,地上湿滑,并不易行,又要带着回门的礼品,这才驱着牛车来。
随着雪上两道车轱辘印的渐渐被新雪覆盖,牛车也在林家大门前停了下来,两人下车。林舒玉走上前,大门并未关严,她推开,朝里面喊了一声:
“爹,娘,小妹,我回来了!”
屋内很快有人走了出来,林舒言身子活络,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林父林母。她跑得快,一眼就瞧见门口有两人笑意吟吟的站着,她扑到林舒玉怀中,抱着她,“姐姐,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林舒玉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姐姐也想你啊。”待林舒言从她怀中出来,她才对着后赶上来的林父林母道:“爹,娘,我回来了……”
分别不过三日,但林舒玉也从未真正离开家人,虽嫁得心中郎君,柔情蜜意,但父母之情也时刻在心。不过一声轻唤,她已眼角噙泪,满含思念之情。
林父暗暗撇过头,嘴里说着:“今日这么大雪,还着急回来做什么,左右以后时间多的是,哪就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爹,我……”林舒玉站在原地,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何文正要开口宽慰夫人,就看见林母使劲瞪了一眼林父,接着快步走到林舒玉面前,握住她的手,眼含热泪:“小玉啊,别听你爹瞎说,他巴巴地盼着你回来呢,今个……”
林父在一旁重重的咳了一声。
“今个风雪大,我叫他关门,他还不肯关严实,说是小玉今天要回来,锁紧了她不好进来,又要多染一会风雪了……”林母不理会他,继续说着。
“爹……”林舒玉感激的望着林父,爹娘的心她自然都清楚。
林父站在一旁不说话,林母只握住林舒玉的手上下打量,满脸殷切。
何文走上前一步开口道:“娘,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我们先将东西搬了,再到里头说话吧。”
林母这才注意到新得的女婿,面容温和,举止有礼,她连连点头:“好好,我们到里头去。”
将礼品都放在大堂之后,一群人便在屋内隔间里坐下。隔间的地上凹出一个四方的空,里面有烧红的炭火,用炭灰隔绝着,围坐在旁,也不会觉得寒冷。又有满心的热意,只觉得暖乎乎的。
甫一坐定,林母就拉着林舒玉问:“小玉啊,嫁过去可还习惯,你们……好不好?”
“娘!”林舒玉轻唤一声,脸上满是娇羞之色,悄悄撇一眼身旁的何文,满心甜蜜。
何文坐在一旁但笑不语。
林舒玉才又说道:“娘不必担心,那边,爹娘都对我很好,即便有什么不知晓的,也不会责怪与我。我与夫君……很好。”
她说的话没有丝毫犹疑,又瞧见她脸上的神色,林母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又想到今日风雪,林母叮嘱道:“以后不要这么折腾,都是自家人,便是晚几日来,我们也不会苛责,这么大雪,如果出了意外就不好了,以后切不可这样任性了。”
林母只当是女儿想家,才会不顾风雪前来。
林舒玉低着头接受林母的叮训。何文出声答道:“娘,非是玉儿任性,只是过几日便是除夕了,家里又有的忙,再者是我想要及时拜见爹娘,以宽爹娘思女之心。玉儿一向很好,只是拗不过我。”
他眉目俊雅,言辞清晰,两三句话便解释了清楚来由,又将林母细微的责怪都揽与自身,望着林舒玉的眼里也是满含情意,爱护之心溢于言表。
女婿护着自家女儿,林母自然是开心的,哪还有责怪之礼。她露出慈爱的笑:“你们总是有理。小玉在家被我们宠坏了,如果有不对的地方,你们多担待。”
话虽如此,何文又哪里听不出岳母的言外之意。只是他是真心喜欢林舒玉,娶她回家,定是会好好疼爱的。他收敛笑意,郑重应下林母:“娘请放心,我定会好好爱护玉儿。”
女儿的事,林父不好过多开口,因此坐在一旁吃着小食看着,大概是何文的表现也叫他满意,平日一向严肃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慈爱的笑。
林舒言撑着脑袋静静听他们说话,难得的乖巧。林母殷切的爱女之心,她看在眼里,何文一片真心,她也瞧在眼里。两面相护,一派赤诚,林舒玉何等幸福。
窗外的风雪渐渐大了起来,敲打着门窗呼呼作响。林舒言起身,悄悄掀开一个缝,雪浩浩荡荡的下着,寂静无声,隔绝了人间往来。
偶然飘来一片雪花,落在她的鼻翼,伸手一触,就只剩下冰凉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