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赵珊眼睛盯着靠近何东那边的那盘白油肚条,心不在焉道:“什么?”
“没什么,喜欢就多吃点儿。”
赵珊风卷残云般将桌上摆着的食物解决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惬意地摸着肚子趴在木桌上,“吃饱了就是舒服,要是有个躺椅瘫一会儿那就更滋润……”
何东摩挲着手中的腰牌,装作不经意地摆在桌上。
赵珊瞟了一眼,颇有兴趣地拿起它,好奇道:“这是什么木头?上面写的什么?”她靠近油灯,看了老半天,继续道:“什么五?”
何东伸手从她手中拿走腰牌,“你不认识?”
赵珊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说来惭愧,她自小就不爱学习,除去床前明月光这种妇孺皆可念上两句的唐诗以外,对于国学她是一窍不通,更别提写大字这种需要静下心慢慢研习的技艺。
她羞愧地在心里小声骂了自己几句,早知道以后有机缘穿越到古代,当初怎么着也得强迫自己多看点老祖宗的书。
她抬起头来,真诚地看着何东,向他请教:“什么五?”
隔着满桌的杯盘狼藉,何东看着面前杏眼圆瞪,一脸虚心求教表情的姑娘,心里觉得怪怪的。
原本他和赵山两个人互相看不对眼,他一直觉得赵山这小子愣头愣脑,两只眼睛纯属摆设,整天扎进深山老林中晒成小麦色,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他那一口白白的牙齿。
无他,每次捉弄他之后,赵山总是快活地大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自从知道他是个女儿身之后,赵山的面容突然在他脑海中生动起来。
她刚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便注意到她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像是用山涧涤洗过一般清亮。
猛地被她一看,他顿时觉得心里痒酥酥的,像是初春时节飞舞的漫天柳絮,毛茸茸的撩拨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有些慌乱,顺手拍了她一巴掌,她没像以往那样一蹦三尺高,而是呆呆望着他,让他更加不自在。
何东清清嗓子,“不早了,吃饱了就去睡吧,一会儿我让阿鸢过来收拾。”言毕转身就要离去。
赵珊赶紧在身后讨好道:“不用不用,都这么晚了,不要打扰鸢姐姐休息,我睡饱吃好了正好动一动。”说完手脚利落地收拾起桌碗碟盘。
肚子里一下子装了这么多食物,歇过后她还打算出门跑跑步练一练。
这几日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以往雷打不动的每日训练计划,她总感觉身上的肌肉已经有些松弛,眼下这具身体简直就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范本,她一定会好好珍惜,把她练得更健美。
何况,打老虎她弯弓射箭时,明显感觉到身体里那股蠢蠢欲动的原始本能,要是能够尽快将这项技能拾起来,以后就可以靠打猎维持生计。
毕竟,她有手有脚,不可能一直依靠河东他们善心提供生活所需。
靠别人只是一时,久了,人憎人厌,自己也觉得低人一等。
赵珊看着屋外天空中悬挂着的明月,四下张望,周遭静悄悄的都陷入沉睡之中,只留不知疲倦的蛐蛐儿在墙根低低鸣唱。
她活动活动筋骨,深深吐了一口气,围着小路慢慢跑起步来。
眼下应该是秋季吧,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干爽清凉冷意,她跑过竹林旁,影绰绰的竹林深处有点点荧光闪烁。
赵珊起了好奇之心。
她七岁的时候,福利院有一次失火需要修整,苏院长把她和几个小不点儿一起送到乡下一户人家寄养。在那里,她看到过最美丽的夜景。
那些小小的虫儿,拖着屁股上绿莹莹的小灯笼,排起队,从稻草堆这头飞到那头,一闪一闪的像是跨越天穹的银河,却比银河冰冷的星光温暖上许多。
她和几个小不点儿趴在稻草堆上静静地看着,慢慢睡过去。
赵珊慢慢靠近在竹林深处游弋着的荧光。
秋风拂过,竹子不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平添了一分看不见摸不着的凄冷之意,隐隐约约传来几声透着寒气的呻/吟。
赵珊猛地停住脚步,侧耳倾听,除去竹叶响动,再无其他声响。
她继续往前走。
那呻/吟又断断续续响起。
竹影重重,像是有人在其间低语。靠得越近,那声音越凄惨,像是从地底深处,炼狱之中发出来,不怀好意的鬼泣。
☆、第 10 章
赵珊有些兴奋。
她自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不相信鬼神,排除掉自然的响动,那必然是人为因素。
不过这竹林周遭都是田地,远离人烟,大半夜的没人会像她这般闲得无聊出来跑步消食,这人怕不是吃饱了撑得慌,这个时候装神弄鬼能吓到谁。
借着月光穿过竹叶透下来的微弱光线,赵珊慢慢摸索着往声音来源处去。
或者她想错了,其实是个白天被老公打骂心里有怨的女人,半夜偷偷跑到竹林里哭泣。
话说回来,这女人胆子也真大,林间那些绿油油的光看上去不慎人吗?古人不是不懂白磷自燃什么的,以为这些东西是鬼火的嘛。
若真是个女人,待会儿要小心点不要吓到她,劝她早点回去休息,这更深露重的,竹林又阴冷,可别染上什么大病。
赵珊踮起脚尖,尽量不发出任何响动。
她已经看到就在不远处,背对她坐着一个纤细的白色身影,看上去像是个女子,双肩微微耸动,偶尔发出一声蕴含着无限悲意的长叹,似在恸哭。
“这位姐姐。”隔着还有一点距离,赵珊先出声招呼一下,以昭示自己的存在,要不然贸然出现她身后,她还真有点害怕把那个女子吓晕过去。
女子哭到一半的哀怨声戛然而止。
赵珊见她已经知道她的存在,放缓声音继续道:“你别怕,我是人,刚才我路过听到你在这儿哭泣,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
话刚说到一半,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看向她。
这一看把赵珊吓了一跳。
斑斑点点的月光透下来,正好将她的脸照得阴阴暗暗,衬得她那张圆圆的大白脸格外慎人。
五官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能看到眼睛哭得跟熊猫似的,就像大夏天刷上不防水的眼线和睫毛膏,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晕成一团,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难道古代不流行睡前卸妆?
她压抑住心中不合时宜的笑意,轻轻向女子靠近,小声安慰道:“姐姐,你别哭了,有什么……”
那女子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没有出声。
“哎哟。”
赵珊小声叫了下,一时不慎踢到一块石头,踢痛了大拇指。她垂下眼小心避开石头,再抬眼,方才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白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
“这,”赵珊几步走到方才坐人的竹子旁,四下张望,“这小姐姐动作也忒快了点儿吧,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难道被我吓跑了?可没听到声音呀。”
这时,她过来的方向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你吗?小姐姐。”赵珊好奇地往来处看过去,小声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有什么不开心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助你。”
窸窣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最后两盏绿油油的小灯笼出现在她面前。
这次倒是把赵珊给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萤火虫也没这么大颗吧。
“汪汪汪。”
熟悉的狗叫声传来,赵珊认出了它,喊了一声:“阿福。”
阿福听到赵珊叫它,开心地跑过去围着她直转悠。
阿福接触到她腿的那一刹那,赵珊还有些僵硬,可是感觉到它热乎乎的温度时,她犹豫了一下,弯腰轻轻拍了拍阿福的头,“好阿福,你是来接我回去的么?”
阿福汪汪叫了两声,好像是在回应。
一人一狗边说着慢慢离开。
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隐在几根竹子后看着她们。
身材矮小穿黑衣的那人尖着嗓音,“你是猪么?刚才为何不下手?”
一身是白眼睛画成黑色的那人怯怯道:“……蹲太久,脚麻……后来又来了狗,你知道……”
“混账,怕狗你还当杀手,下次再这样自己去跟血罗刹交代!”
“别,老八……”
运动过后,赵珊睡得格外香甜,醒来时神清气爽,练了几套拳堪堪收住时,才看到芸娘站在隔壁,笑眯眯地朝她招手,“过来。”
赵珊胡乱擦了把额头沁出来的热汗,应声跑了过去。
刚一进门,竹鸢拧了条热毛巾递给她。
赵珊谢过后,擦起脸来。
芸娘倚靠在木塌的大抱枕上,亲热道:“昨儿听东儿说你伤了后背,怎么一大早就见你生龙活虎在那儿打拳?”
赵珊擦好脸,把毛巾递给竹鸢,解释道:“这点小伤,就当时痛了一阵,缓过劲来,何东给上过药就没什么大碍。”
“你现在年轻,自然觉得没所谓,还是要好好调养,不然等年纪大了变天的疼。”
“没事儿,我从小练拳受伤都习惯了,您是不知道,我小时候有一次调皮,摔断了腿,骨头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