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烨冥乘着马车,大半夜的一路从邪王府到了皇宫,因为是千里马,所以完全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而进了皇宫之后,侍卫自然是向帝阳通报一声的,帝阳得知找帝烨冥的人,是他心目中那位宛如“神”一般存在的国师时,并没有,也没敢派人去多问些什么,就这样草草了之。
花阁正殿,帝烨冥一来便看见殿中摆着一盘棋子,棋盘两侧还分别放着一杯茶,此时正冒着腾腾热气,看起来像是不久前才泡好的。
“国师可真是好雅兴,三更半夜,莫非你是来找本王下棋的?”
帝烨冥薄唇微启,从语气中完全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好似是在嘲讽,亦好似是在感叹。
不过相比较与第二种,还是第一种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公输无序一袭紫色长袍加身,袍上用金线绣着连贯的花纹,一张沧桑的脸上早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而他,便是以“本座”自称的那位,紫衣老人。
他坐在棋盘前,指尖夹着一枚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之上,发出了一声“啪嗒”脆响,语气不急不躁。
“是,但……也不完全是,坐下吧,站着多累。”
帝烨冥的视线往下移了一移,顺势而坐,姿态从容不迫,就宛如是这世间的主宰,一举一动都尽显华贵无比。
公输无序的眸光一黯,这一幕有些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不免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亦是如此的意气风发,可惜啊,时光匆匆流逝,他只觉得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他便已经老了。
帝烨冥手持白子,为这棋盘上,添了一抹白。
但这一抹白色,却改变了整个棋盘的局势。
公输无序眉头微皱,抬手,又落下一枚黑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两杯无人问津的茶水,飘着的热气也渐渐消散。
帝烨冥的眉宇间染上了几分认真,简直就是把这棋盘,当成了战场,属于他的战场,应付起来十分得心应手,但公输无序却略显吃力。
明明身处在并不炎热的屋子里,公输无序的额角处,竟然有汗珠滑落。
他死死得盯着棋盘,举棋不定。
终于,许是看出了帝烨冥的什么破绽一般,公输无序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啪嗒——”
“邪王,你输了。”
“哦?”
帝烨冥饶有兴趣了一句,入鬓的长眉微微挑起。
他抬起手,骨节分明指尖携着一枚白色棋子,落下。
而就在这一瞬之间,即将要被黑暗所吞噬的光明,绽放出了新的生机,它们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气吞万里如虎,黑暗尽数退散,光明取而代之。
邪不胜正。
“是你输了。”
帝烨冥薄凉的唇中淡淡的吐出这四个字来,就好像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
公输无序拿着棋子的手一抖,棋子掉落在了棋盘上,而棋盘上的其他棋子被震得四散而起。
他有些难以置信,满脸惊愕,帝烨冥居然只用一子便扭转了败局。
但他很快又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只单单从他的表情来看,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早就听闻殿下棋术了得,如今倒终于叫本座给领略到了。”
收了棋子,公输无序瞥了一眼已经凉了的茶,摆了摆手,示意了一下两旁站着的侍从。
很快,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沏好,又被重新端了上来了之后,那两名侍从也退了出去,偌大的正殿中,便只剩下帝烨冥和公输无序两个人了。
“这是来自瀚箫国的清茶,是用今早刚刚采集到的露水泡成的,两者相结合,这味道甚是绝妙。”
说话的功夫,公输无序已经率先端起茶杯,小泯了一口,不过帝烨冥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口拒绝。
“不必,万一这茶水里有毒,本王喝了,死在了你的花阁中,国师岂不是麻烦了?”
帝烨冥的话中,半分玩笑,半分认真,公输无序只是轻笑了一声道:
“许久不见,想不到殿下真是变得越来越幽默风趣了。”
“只能说本王是深藏不露,没让你发现罢了,不过你不也是这样吗,龙岳国人人尽知的机关术家传人,公输无序,但却极少有人知道,你同时也是个制毒高手。”
公输无序渐渐敛去了眸中的几抹光亮,强行扯出几抹祥和的笑意。
“不知殿下在说什么,本座怎么听不懂啊?”
帝烨冥起身冷笑一声,借着烛火闪烁,一片阴影将棋盘笼罩。
“你以为你不承认,本王就会相信吗?”
他只相信,他秘密派暗卫,还有欧阳少洵动用欧阳家的势力,所调查出来的事情。
千寒散之毒是一味奇毒,所需要的药材也是极为特殊,把这些年拥有过这些药材的人经过一次次筛选,最终得出的结果只有公输无序一人符合。
而帝烨冥一早便知道帝阳的身后暗藏一名用毒高手,这么一想的话,公输无序的可能性就非常之大了。
公输无序不语,没否认,却也并不代表着默认,让帝烨冥握紧的双拳又紧了紧。
“本王不管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本王的女人,是你动不起的人!”
帝烨冥的声音就如同教堂里古老的钟声,沉重而又威严,带着一种不能让人抗拒的力量,绕是公输无序,都感受到了一丝压抑。
甩下这一句话之后,帝烨冥的身影便在黑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输无序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几乎是与此同时,他手中的茶杯出现了裂痕,紧接着只听“咔嚓”一声,碎了一地。
他起身,衣袂狠狠向下一甩,嘴里发出了一声不屑。
区区黄口小儿能奈他何?
更何况,一切都已经晚了,想来墨染那边已经得手了吧,只要再过不久,他的梦想就会实现,他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也都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现在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当帝烨冥知道自己最为心爱的女人,变成了丹药的时候,那表情会有多么的……有趣!
公输无序正一脸悠然自得的想到了这里,余光便恰好瞥见了一道身影。
一件黑色的束身衣,还有那张与安年极为相似的脸。
“回来了?”
公输无序笑得一脸和蔼,若是不了解他为人的人,恐怕真的会误以为这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是,大人,属下已经成功将蛊下在了洛倾音的体内,并且并未叫人发现端倪。”
莫邪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低下了头,但他说完了这些话之后,变得有些吞吞吐吐。
“就是……”
“什么?”
莫邪将头低到更低:“属下正准备取血的时候,谁知她那丫鬟突然来了,情急之下,属下只好匆忙脱身……没有完成大人交给的任务,还请大人责罚!”
听到这里,公输无序原本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
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呢,真是的……
“无妨,只要把蛊下在她体内就好了,反正本座要她的血也只不过是想先试试药罢了。”
他最后,要的可是被蛊激发出全部药性的,拥有灵血之脉的血肉之躯,其他的比起这个来,自然是显得微不足道。
“那本座之前叫你假扮那个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莫邪顿了一下,应答道:
“回大人,属下将他放了,给他吞下了可以消除三天以内记忆的丹药,将他暗中丢在了邪王府,毕竟属下离开之后,真正的安年也不见了的话,帝烨冥他势必会进行调查,还会加强王府守卫,这样一来的话……”
半月之后,等洛倾音体内的蛊发作,他们可就很难将她从邪王府中带出来了。
只是这剩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公输无序给打断,莫邪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
“好,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去吧。”
“谢大人。”
莫邪站起身来,俯身行了一礼,慢慢退了出去,只是脚尖刚刚触及门槛,便停住了。
他背对着公输无序,微泯着唇,眸中一片晦暗。
“大人……大人可知,属下的亲生父母是谁?”
问这话的时候,莫邪的睫毛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
他不相信,不相信不久前那人对他说的话,明明是把他抚养成人的,宛如他父亲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第185章 他们不可能会回来找你
公输无序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心里在暗暗打着小鼓。
莫非……莫邪是想起来什么了?
不,不可能的,十几年前他可是亲手为莫邪服下了药,让他六岁之前的记忆被封存,而且还是永久性的。
莫邪转过身去,嘴角牵强出一丝弧度,语气故作轻快。
“没什么,就是又快要到除夕了,突然就有些想他们了,为什么,我就没有父母亲呢……”
除夕之夜,本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候,可他这十四年来,都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翻上房顶,坐在瓦楞上,望着天边的月亮,发着呆。
他自他六岁的某一天,独自从一间陌生的房间中醒来的时候,便被告知,他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是公输无序救了他,把他带了回去,如养子一般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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