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终于自己也发觉不对劲了,“宪宗爷”是谁?“成化年”又是什么时候?
他不觉间坐起身,一边绞尽脑汁深思一边自语:“我为何会说起这样一套话……”
“原来您也不明白啊……”沈苓也随着他坐起,她刚才正想问他呢。
其实她刚发呆的原因便在于此。
聊斋那个故事里清楚写到王二喜是桑冲的徒弟,她看到时也去特意查了桑冲是何许人,当然知道这案子,只是听他提到,她就奇怪:这篇文的背景又不是真的明朝,史上根本没有过一个“成化”年号,根本没有过“宪宗”,他又怎会知道正史上的事呢?
小说前传出bug了?
沈苓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诚王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系统战战兢兢地出了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真心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个小bug而讨厌这个世界,从而抛弃我。(对手指)”
沈苓:=。=你关心的重点太偏了好不好……
她其实并不在意,对她而言,这只是个小说构成的世界,再怎么像真的也不是真的,出点小bug也没多稀奇。见诚王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她便劝道:“许是您许多年前听过这事儿,时候久了便记差了,也不稀奇。时候不早了,您今日定也累了,还是早早睡了吧。这些无关小事就别花心思去想了。”
诚王依言躺了回去,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没那么容易放下疑惑。什么桑冲的案子,方才脑中竟然冒出这么一个奇异念头,还有头有尾的,肯定不是他自己做梦梦见、或是无意中编的,如她所言,若说是年头久了记忆偏差也不奇怪,可为什么自己那么顺畅就说出“成化”、“宪宗”这种根本不存在过的字眼呢?
何况他记忆力极好,又正值脑筋最灵的年岁,曾听说过哪些事,其中哪件事分别是从谁口中听说的,他都能清晰回忆的起来,唯独这一件的来由,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就好像……好像脑中除了自己本身的经历记忆,另还藏了一套记忆,往日都被深深埋藏,今日是因为她提了个头儿,就漏出来一鳞半爪,可等他刻意想去翻找时,就又一丁点痕迹也找不着了。
这真是怪极了,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咄咄怪事。
他这张床十分宽阔,睡两个人一点也不拥挤,床上铺的褥垫软硬适中,躺着比南窗下的那张坐炕舒服多了,沈苓被白天经历折腾的身体精神都很疲惫,再睡在如此舒适的床上,很快便被困意包裹,本来还以为自己首次与他同床而卧会紧张失眠,没想到才安静了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诚王静静望着她,不知不觉便将方才的怪事抛诸脑后,管它是哪里来的怪念头呢,都没有眼前的她更重要。
很快脑中仅余下了一个清晰的念头:我要娶她做王妃!
第19章 诚王府(十九)
诚王次日又进宫去找皇兄了,用的理由是为皇兄送中秋节礼。为什么节礼要在节后送呢?皇帝一听下人如此禀报,就知道兄弟是有话要来找自己说,一时也为这个奇葩理由啼笑皆非。
“昨晚尝着王府点心房做的桂花馅儿月饼挺好吃的,便送来一点也给皇兄和嫂嫂尝尝。”一见了面,诚王还真像模像样地说了个节后来送礼的理由。
皇帝笑了笑,转脸将屋中下人都遣了出去,方问道:“说吧,有什么事都求到宫里来了?难不成上回贬了那个婆子,又出了什么婆子敢刁难你和你的宝贝丫头?”
“那倒没有,”诚王微低着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有件事想与皇兄商议,这事我也知道有些荒唐,但若非我心里实在搁不住,实在想做,也不会拿它来烦扰皇兄你。”
皇帝越听越是意趣盎然:“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打小儿就有主意,若非难办的大事,何至于来求我?快说吧,别吞吞吐吐了。”
开口说重点前,诚王先抬眼看了看门口:“皇兄,乾清宫这里的下人,该不会拿听见的话出去嚼舌头吧?”
皇帝是将屋里的下人遣出去了,为的只是让他说话随心一点,但贵人跟前总得有人候命,诚王知道当值下人就在门口外站着呢,而且不止一个,隔着一层门帘,除非他趴在皇兄耳朵上说悄悄话,不然都不可能避免被外人听去。
“放心,每日每个时辰谁当值都有清晰记档,倘若你今日说的话被传到外面,今日记档的下人都会被拉出去剐了。”皇帝宽完他的心,又含笑催促,“快说吧,你求到这里,难道不是比我更急的?”
诚王这才道:“依皇兄看,我若是不再另选妃妾了,就娶苓儿做王妃,能否成行?”
皇帝如他所料露出吃惊之色,诚王紧接着道:“皇兄千万不要误解,此事绝非苓儿来撺掇我的,我都尚未对她讲过,倘若讲了,她定会来极力劝阻,根本容不得我来找您说起。她是守本分的人,皇兄也当清楚我的性子,我何尝会是那耽于美色、受人撺掇摆弄的愚人?她若是那以色娱人、热衷名利的女子,我又如何会看得上?正是因为她本分懂事,我才……”
皇帝淡淡道:“哦,她本分懂事,你便要提拔她当王妃,如此一说,难道你身边其他丫鬟全都不本分不懂事?若有其他本分懂事的丫鬟,你也都提拔提拔?”
刚说出来会惹兄长不快也在意料之中,想娶个通房丫头做王妃,皇帝乍听当然会觉得他是异想天开。皇帝紧接着说:“祖训有云,凡天子、亲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
诚王早已站起,听了这话便端正跪了下去:“皇兄息怒。”
简简单单说了四个字,没请罪也没解释。在这当口,请罪就是承认自己错了,解释就是火上浇油,诚王只能什么都没说。
皇帝也就明白,他是铁了心了,遂蹙眉问:“她就那么得你的心?”
诚王点点头:“皇兄关心臣弟,总来问我缺不缺什么,要不要什么,不瞒皇兄说,臣弟自小到大,也没有过多少心愿,如今娶苓儿为王妃,就是我平生唯一的夙愿。万望皇兄成全。”说完就地拜了三拜。
简简单单一番话,却叫皇帝一下子就心软了。这个弟弟自小懂事,从来不用他费心约束,反而总叫他担忧其过于自律,常常要劝说其放松着些。说白了,就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半点出格的事都不会做。
这还是头一遭有件出格的事想来求他……
兄弟俩一个屋檐下长大,说是相依为命或许有点过分,但彼此的情意确实不输于寻常人家的亲兄弟,在本朝二百多年的过往之中,他二人大约能算是皇家兄弟当中感情最好的一对了。
单看皇帝可以放任诚王随意读书,关注朝政,就知道兄长对他有多溺爱纵容,不然诚王也不敢拿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来求皇兄。
娶个通房丫头做嫡妻,这事确实离奇,可说到底也只是坏了规矩,并没伤及谁的利益,更谈不上触及国本,并不能算是什么无可通融的恶行。
皇帝亲手拉了他起身,再出言时,语气已然大有缓和:“你既来求我,可见也清楚此事当中的难处。她是你府里过了明路的通房丫头,此事该归档的归档了,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你想娶她做王妃,又如何去堵这些人的口?总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将一个通房丫头抬做王妃、外人如何看待都不管不顾了吧?皇家人的婚姻大事如此罔顾礼法,还如何做得国朝表率?”
这话就已经不是责怪弟弟异想天开了,而是在替弟弟想办法。这些表现都在诚王的预料之中,他是提前打听好了这两日朝政顺遂,没什么令兄长操心烦心的事,昨日中秋佳节宫里过得也还快活,才挑了这时候来向兄长请求。
娶沈苓做王妃,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其实也容易,只要说动皇兄真心愿意帮他,就不会太难。祖训算个什么?二百多年下来,违背过祖训的事儿多了去了。所以说,皇兄的态度才是关键。
诚王低头道:“我也知道,是叫皇兄为难了。”
皇帝以手指轻敲着炕桌,沉吟道:“若说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先封她个侧妃,另立正妃,等你正妃过世,再去将她扶正。”话未说完,便看见诚王摇头,皇帝不禁苦笑,“你连叫她才受几年的委屈都舍不得?”
皇帝出的这个主意,倒不是说娶个正妃来再毒死。本朝采选皇家妃妾或是公主的驸马都是从平民小户中选取,原先就出过有人贿赂负责选人的宦官、为公主选了个病秧子驸马、害公主刚成婚不久就守了寡的奇事,若说特意给诚王选个病秧子正妃,就为将来扶正沈苓做准备,并不难办。从皇帝的角度来看,娶个小户人家的病秧子女孩来王府享几年的福,自然也不算是虐待。
诚王却很坚决地摇了头:“并非怕她受委屈,只因我知道,苓儿倘若得知我为了扶正她才特意娶个正妃来府里等死,她绝不会接受的。”总不能叫兄长觉得好心还做了恶人,他少不得添上一句,“皇兄见谅,女人家天生心软,要她知道自己的正妃之位要死个人才换得来,她自是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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