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王的中秋安排竟是出去野餐?而且,只带了她和徐显炀两个人?
“您这是要去哪里呀?”沈苓从窗帘看出去,外面都是没见过的街景,只能根据阳光看出车是朝着西北方向走的。显然不是去皇宫,也不是去闹市。
“你别问,”诚王优哉游哉地把玩着腰带上坠下的玉佩,似乎兴致不错,“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沈苓又问:“那您就说说,您是怎么瞒过府里其他人出来的啊?”被人家发现大过节的王爷丢了,还不炸窝?
“这还不容易?内宅的人以为我进宫去了,外院的人以为我呆在内宅里,我留了话叫他们今日务须严守规矩,不得随意聚众玩乐,饮酒误事,安排了人看守,所以到天黑也没人会发觉我去向不明。”
“啊,这么说咱们还要在外面待到天黑的?”
一不小心剧透了,诚王蹙起眉:“都说了叫你别问,你也多年没出来过了,难道有了这机会不想多在外面待一阵?”
“那……自然是想的。”沈苓对外面世界当然有所好奇,但此时还是担忧居多。
她惴惴琢磨着,他又不是皇帝,即使身份泄露,应该也不会有人来绑架他或是刺杀他吧?何况还有小徐大人这个超级保镖跟着,大概不遇到大规模恐怖袭击,就不会有危险吧……
这时候的北京城区还小,马车不多时到了西直门,径直出了城门,仍朝西北方向行驶。
诚王见出了城,沈苓没有显得更惊奇,反而神色平静下来,便问道:“怎么,你猜到去哪儿了?”
“呃嗯。”沈苓有些迟疑地点了头。
诚王也没有多说,他生母被葬在西山那件事,勖勤宫里的下人基本都知道,她会听说也不奇怪。他母亲是因为触怒了他父亲,成了一个连提都不许提的人,他想去上坟祭扫,当然只能偷着去,不能让心腹以外的人知道。
他也是好难得才出一次门,大有新鲜感,见出了城,周遭渐渐都看不到多少闲人了,诚王便钻出车厢,坐到徐显炀身旁,一边观光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与徐显炀聊天。
“这一带与你从前来时相比,变化大么?”
“不大,看着还是那个样儿。”
“前面影绰绰看得见那山头就是玉泉山了吧?”
“是呢,宫里的水就是从那里打来的。”
“看着确实比煤山高多了。”
“那是,好歹也是‘燕京八景’之一呢……”
沈苓原先就没听徐显炀说过几句话,更是从没旁听过他俩聊天,这会儿听起来,他们聊起天来还算热络。她觉得挺新鲜——这俩人真是一对好盆友,小徐大人只有在王爷面前话才多了点,两人说起话来也没有一点主仆的味道,倒很像是……
她正胡思乱想着,没留意那两人说到什么好笑的事,诚王一笑,还顺势在徐显炀肩上倚靠了一下,沈苓看得直肝儿颤:哎呀哎呀……
系统:-_-||传说中的“腐眼看人基”。
这时的北京城一点也看不出现代时的格局,西北这一带还十分荒凉,别说村子镇子不多,连土地都尚有许多没被开发的荒地。沈苓一路掀着窗帘看风景,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约莫太阳升到了头顶上的时候,马车就到了地方。
三人下了车,沈苓与徐显炀各自捧着些祭扫之物跟在诚王身后往一座山头上走了一段,诚王看着前面一座掩映在树荫里的坟茔道:“依尤太监的说法儿,应该就是这座了。”
沈苓看得出,这周围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墓地,只零星的分布着一些坟冢,那座坟茔也只由砖块草草垒砌,等他们转到正面才看到,墓碑上竟然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刘氏之墓”。
堂堂一位皇子的生母,竟然就被这样下了葬,还不及寻常富人家的女眷。
望着墓碑,沈苓忽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不知道我这具身体将来会被葬在哪里。
“果然是这座了。”诚王怅然一叹,满面落寞,“尤太监他们还算上心,这几年来打理得还算好。”十多年了,该有的伤感都有过,现今只剩下了怅然落寞。
当下沈苓与徐显炀摆好祭品,升上了火,诚王拜祭过后,取了纸钱来烧。
沈苓帮他递着纸钱,忍不住道:“您若是去求圣上替刘娘娘迁坟,圣上应当会答应吧?”
诚王望着袅袅飘摇的纸灰,摇了摇头:“命令是父皇下的,我怎能叫皇兄为难?”
“那就……”沈苓为他心酸着,一时失神,竟差点就说出“那就等您自己登基为帝时也就好了”,还好没等出口就及时反应了过来。她心头突突地跳着:好险啊好险!
诚王听的奇怪:“那就什么?”
沈苓赶忙摇头:“没什么,我胡思乱想的。”
诚王却不罢休:“胡思乱想的就不能说说了?快说。”
“呃……我是想,那就等到过个几十年,等到您侄儿继位的时候再说,大概就不那么为难了。”
这话虽没那么离谱,显然也有点大逆不道,怎么能把当今圣上的死拿出来说呢?沈苓不自觉地把脖子缩短半寸。
诚王乜着她撇了下嘴角:“果然是够胡思乱想的。”
烧完了纸钱,诚王又领着他们亲自动手,拿着笤帚把跟前清扫了一遍,拔了拔坟上的野草,也没多流连,就叫他们上车走了。
时候已经过午,诚王叫沈苓从那个厨房领来的包袱里取出肉饼,与徐显炀一同分而食之。
这是沈苓见过诚王吃的最简陋的一餐饭。肉饼都已半凉不热的了,表面也有点干硬,远不及刚出锅的好吃,也没见诚王嫌弃,他依旧坐在徐显炀身边,一边聊着天一边就把饼吃了。随身带的东西都是徐显炀操持的,也没有茶炉,带来的水都冷了,沈苓提议停下来生火热一热,诚王也没要,就叫她倒了杯冷的喝。
“怎么,看我不娇气,觉得奇怪?”诚王问她。
沈苓摇摇头,真心实意地道:“您是心里装大事儿的人,但凡有胸襟的人,都不会在乎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
诚王自己都还想不到将来能做什么“大事”,不禁听得失笑:“好,就冲你这么会说话,今日也该趁着佳节好好赏你。”
沈苓眨着眼:“您还有别的打算啊?”
“难不成你以为我好容易跑出来一次,还是赶在这样的日子口儿,为的只是上坟?”诚王背靠着车前的立柱,懒洋洋地坐着,一脸的舒畅惬意,先前上坟时的那点落寞也一扫而光。
母亲都过世十多年了,他连她的模样都不记得,悲伤也没有多浓重,更多的只是为没机会尽孝的遗憾。今天来祭扫就是了了一桩心愿,倒不至于为这事一直多愁善感。
沈苓蓦地想起他说起今日打算时那个熊孩子一般的表情——那怎可能是想起给他娘上坟时该有的表情?
天黑时分,他们来到了南城。
正阳门外珠市口,是外城最热闹繁华的地带,中秋之夜,这里灯火通明,摆开了一大片夜市,做小买卖的,打把势的,唱曲儿卖艺的,摊子绵延开去一大片,热闹非凡。
“猪市口这一带平日买卖生猪,听说往日都是臭烘烘的,看来他们洗街洗得还算干净,都没什么味儿。”诚王手里摇着一柄折扇,一边游逛一边说着。
沈苓这才知道,原来北京珠市口其实是“猪市口”。
夜市是十分热闹,放眼一看处处都有着新鲜东西,但沈苓可不敢放下心来逛街,这地方比不得白天他们经过的郊外,周围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一介亲王来到这种地方闲逛,真的没事?
她去问徐显炀:“你可是要负责王爷周全的,也觉得由着他来这种地方也没事?”
徐显炀显然没当回事:“有我随扈,还有什么可担忧?”
沈苓道:“你功夫再好也才一个人而已,真要出点什么事,你也不见得顾得过来啊。”
徐显炀木着脸瞥她一眼:“顾不过来你们两个,我就只顾他一个呗,真出了事,你就自行逃命好了。”
“……”沈苓最近是发现了,小徐大人经常会把一些别人只拿来开玩笑的话当正经话说,比如这一句,听了他的语气,看了他的神情,就会知道他是当真的,是真觉得遇到危险他可以只去照顾诚王一个人,把沈苓放生。
这话本也没错,真到了顾不过来的时候,当然该舍弃丫鬟顾主子,可是,你一个大男人,怎好意思对个小姑娘这么直说呢?
还没来得及跟他生气,沈苓忽然发现周围人来人往,竟不见了诚王踪影,不由大惊:“哎呀王爷到哪儿去了!”
两人左左右右找了一阵,才发现王爷在后头呢。原来诚王刚才停下脚步去看一个摊子上卖的杂货,他俩说着话没留意,就走去前面了。
站在原处把他俩等了回来,诚王有点无奈地道:“我是有意叫你俩出来玩个尽兴,可没叫你们把我丢下呀。”
沈苓忙施礼请罪,徐显炀倒没那些虚礼,还说:“都是她跟我说些废话分了我的神,才把你丢了。”
沈苓愤愤反口:“你才是做侍卫的,主子都看不住,还要吹牛说什么有你随扈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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