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翠竹 (君子慢)

　　自家虽然清贫，可这是女儿的大事，夏于氏怀里揣了几两银子和自己当年的嫁妆几件头钗，手心有些冒汗。她准备一会去银店卖掉，凑多点钱，定要选个合女儿心意的。
　　夏婉娘也有打算，哥哥一家不容易，这些年老娘这个药罐子少说用去了哥哥一半的进项，也没见嫂子一句重话。就冲这个，侄女的及笈礼她一定会帮忙办的漂漂亮亮。
　　一行四人来到西市，一连看了几个铺子，都是平常样式，并没有看上眼的。有个华贵些的铺子，慕君不愿进，还是夏婉娘硬拉着她进去。
　　店主却是个势利眼，见几人穿戴朴素，并不十分殷勤。
　　这时进来了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个婢女，店主立马换了副面孔，眉开眼笑的迎上去：“陆夫人，快里面请，最近刚来了一批上好的首饰，给您过过目吧？”
　　夏婉娘听了，心中一动，张嘴就说：“老板，我们也要看。”
　　店主立马垮下脸，横过来一记眼刀，刚要拒绝这不识相的妇人，那位陆夫人开口了：“老板，既如此，就一起看吧。”
　　说完还冲夏婉娘几人点了点头，这夫人生的十分娇媚，稍稍一笑就艳若桃李，女人看了都有几分动心。
　　几人一起来到内室，里面装饰典雅，竟比外室还要大，看来经营的确有些底子。今日若不是沾了这位陆夫人的光，慕君一行人恐怕还进不来呢。
　　夏婉娘见这位夫人年纪不大，人也好说话，趁店家去取首饰的时间，和对方攀谈起来。
　　“陆夫人，刚才多谢您了。”
　　“大娘，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我们就是这西街上‘知竹斋’的，陆夫人哪日有空也过来逛逛。今日是来帮我侄女选些发簪和冠钗，要办及笄礼了。”
　　“哦，原来是这样，恭喜恭喜。”
　　说话间，店家端了两个檀木的托盘过来，底下垫了上好的丝绒，上铺着各色首饰，有宝钗，花钿，华胜，抹额，璎珞，蝶步摇，点翠花簪，玛瑙珥珰，珠光宝气，直晃的人眼花缭乱。
　　慕君一看这品相就知肯定便宜不了，心道：多大头戴多大的帽子，买不起还是不要看了，她拉了姑姑的衣袖，准备走人。
　　夏婉娘却按住她，径自拿起一支染翠缠金丝的蝠纹头簪，光头足，样式不俗，意头又好，夏婉娘连夸好看。
　　夏于氏老实，嘴上呐呐的应着，心里却担心着银子不够。
　　夏婉娘看出嫂子心事，凑到她耳旁说：“嫂子，别担心银子，我来出。”
　　“哪要你操心啊，不用，不用。”夏于氏听了连连摆手。
　　夏婉娘不理，拉了慕君过来看：“慕君，你觉得怎么样？”
　　“表姐，这个多好看啊，比我们之前瞧得都好。”慕君没说话，映荷先开口了。
　　“好是好，可肯定很贵，姑姑，还是不要了。”慕君小声地说。
　　“好就行了。”夏婉娘豪气地挥挥手，又叫店主近前来问价，一问之下却也不由得乍舌，这么一只小小的簪子竟要价二十两，那可是两个月的铺租啊。
　　夏婉娘摸摸怀里的五两银子，张了张嘴，还真是买不起啊。
　　夏慕君见娘和姑姑的样子，起身跟店家道谢，拉着三人离开，映荷还依依不舍，多久没看到这么精致的饰物了。
　　他们一行前脚刚出门，后面就有人跟着拐进店里了，却是个带刀的官爷。他轻车熟路的走入内室，大剌剌的在陆夫人对面坐下。
　　“咦，盛之，你怎么来了？”柳怜儿见了他，十分欢喜。
　　“我巡逻经过，看你的马车停在外面。”柳盛之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
　　“看把你热的，饿了吧，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柳怜儿拿纱绢要给弟弟擦汗，却被他一偏头躲了过去。
　　“姐，刚刚那几个人干嘛的？”柳盛之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哦，说是及笄礼买头簪，许是没带够钱，没买就走了。”
　　柳盛之听了，转转眼珠子，不露痕迹的笑了笑。
　　“她看中了哪只啊？”
　　“怎么？认识的？哪一个，年纪大的还是小的？”柳怜儿盯着弟弟，很是好奇。
　　“不说就算了。”柳盛之撇撇嘴，扭过头去。
　　“哎呀，你呀！这只！这只！”一向好脾气的柳怜儿是彻底拿柳盛之没办法，拿起那只蝠纹簪戳到他面前。
　　“老板，我要了，她给钱。”柳盛之一把夺过来。
　　“你这家伙！”
　　“还吃不吃饭了？”
　　“吃！吃！哎你等等姐姐啊……”

　　☆、第三十八章及笄礼之贺礼

　　天刚蒙蒙亮，第一声鸡鸣还未歇，夏于氏就起身了。今日可是女儿的大日子，一会全家人都要去村里的祠堂，要收拾的可不少。
　　跟她有一样心思的夏婉娘也早早起身了，姑嫂两个在天井漱口，连连打哈欠，对视而笑，脸上都是高兴的神色。
　　慕君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响动，却不愿意出去，磨磨蹭蹭的直到夏于氏过来敲门。
　　“君儿，君儿，起身了吗？娘进来了。”
　　“哎。”
　　夏于氏进房来，看慕君还蒙在簿被里，只留一头青丝在外面，不由得笑了：“这是怎么了，越长越小了？还赖上床了……”说着上前掀开被子，露出慕君白净的小脸。
　　慕君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坐起身子，用手一下下的梳着头发。
　　其实她是有点紧张的，想到一会及笄礼要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之下进行，就周身不自在。她从来没有如此被众人注目过，也一直在下意识地躲避这种注目。
　　“君儿大了，以后的路还很长，爹和娘不能一直陪着你……”夏于氏拿着木梳帮女儿梳头发，说着说着就住了嘴，鼻子有些酸。
　　“娘……”
　　“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不说了，快，我们拾掇拾掇就准备出门了。”夏于氏悄悄按了下眼睛，换上高兴的口气，转身去给女儿取衣裳。
　　初加的素衣襦裙，二加的曲裾深衣，三加的长裙礼服，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托盘里。还有笄，钗和冠，昨晚都包好了，都是慕君姑姑坚持给买的，这次可费她大钱了，夏于氏心中十分感激。
　　夏奶奶和夏爷爷也起了，在外间和夏婉娘一起准备醴酒，香炉，几案和黄铜盆之类的。
　　映荷和云峥也没闲着，一会仪式上，一个担任赞者，一个担任有司，都早早起来，打扮的鲜亮整洁。
　　待慕君梳好头发，换过衣衫出来，连小慕兰都起身了。一家人简单用了点稀粥和蛋饼，赶了驴车拖着这些家伙什，就往祠堂去了。
　　夏若虚今日更比平时严肃，站在祠堂中央，指点云峥，这个几案，那个条凳，还有几张草席，要如何摆放，自言自语道一切都要依礼制。
　　云峥被指使的团团转，搬来搬去，嘴上不敢说，心里叫苦不迭。
　　其他人则做些洒扫，燃香，烧水之类的细碎活计。
　　只有慕君，什么也不让做，独自一人等在祠堂正殿东边的厢房里，正等的百无聊赖之际，映荷就领着青莲和二丫过来了。
　　“哈哈，夏慕君，恭喜恭喜，今日可是你的大日子。”青莲还是那么爽朗，一张口就是笑。
　　“慕君姐姐，恭喜恭喜。”二丫不太会说话，但也是真心为慕君高兴。
　　看见她俩，慕君的心里有底多了，赶紧跟青莲讨教及笄礼上要注意什么。映荷和二丫在一旁巴巴的看着，也想听听。
　　青莲见几双眼睛都看着自己，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有什么好怕的，叫你干嘛就干嘛呗，又不是嫁人！”惹得慕君拿了帕子连连捶她，几个姑娘笑笑闹闹，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外面李大娘和村长一家也来了，都是老熟人，闲话不多说，撸起袖子就开始帮忙。人多手多，不一会祠堂的青石板都擦得发亮了。
　　磊子有一把力气，帮着云峥布置的井井有条，连夏若虚都捻着胡须点头。
　　请的礼乐班子也来了，几位老先生和学徒，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摆弄着乐器。
　　日头渐升，前来观礼的人陆续进来，大多是村里人，还有几个私塾里的学生。大家先是跟主人，也就是夏若虚和夏于氏寒暄几句，道声“恭喜”，然后一一落座。
　　慕君舅舅一家也来了，于元意身旁还跟着霍离歌和小翠。慕君舅妈显然对这位衣着华贵的霍小姐十分中意，亲热的不得了。
　　于元意和霍离歌坐在人群中很是招眼。一个白衣倜傥，一个粉衫娉婷，惹得众多少男少女频频看向他俩。
　　不过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被新进来的一位男子吸引过去了。
　　他身着深色便服，挺拔硬朗，眼神锐利。身旁还有一位发须花白的老爷子，气度威严，绝不似一般的乡间老人。
　　村里人小声的互相问询，有认识的就说了，这是村东头的宋老爷子和霍大人。旁人听了连连点头，这夏先生就是有面子啊。
　　离歌看见霍乘风也很开心，携了小翠过去。二人拘谨的给宋老爷子见礼，虽说是堂哥的外公，统共也没见过几回。
　　宋老爷子倒很亲切，笑眯眯的跟离歌聊天，问她怎么来了，得知是跟慕君表哥来的，又把于元意也叫过去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