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你说的倒也没错儿。”紫云轻轻牵了牵嘴角。笑着道:“喜欢的人……或许真不是那么容易能遇到的。”
所以才要更加珍惜,方不愧对上天的这番安排吧。
两名小姑娘对窗而坐,各自怀揣着截然不同的一番心事。
冯霁雯却不知与茶室相邻的汉书楼中,有人不慎听到了她与紫云的这番对话。
“我就知道你又跑这儿来看书了!”
一道少年人的声音传来,大步走近在他左肩处拍了一记,笑哈哈地道:“你可真行,平素不参加武考也就罢了,肄业考竟然也不去——我听说刘鐶之和的金亦禹也没去?”
书架前,正抬手找书的和珅淡淡地“嗯”了一声,头也未回地答道:“去了反而麻烦。不如不去了。”
武考不同于文考,他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再费什么心思与于齐贤等人周旋。
至于刘鐶之与金亦禹他们,则是从没想过要通过武途入仕,家中背景雄厚,面对没兴趣的事情之时不愿浪费时间,也属正常。
只是他与凡事皆可随性而为的他们不同,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事先算计好的,不容许有任何差池。
这些年来。一如今日这般。
伊江阿笑着道:“我听说他俩去上观楼听戏去了,要不等和琳那边考完,咱们也出去玩玩儿?”
和珅没有答他的话,取了一本书后转回身来。适才笑着问道:“要等他只怕还要一个时辰,你今日又是在武考第一试上被刷下来了?”
伊江阿不觉为耻地道:“嘿,考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处?你不是不知道那弓沉的很呐,我有那劲儿还不如去城外打打猎呢,好歹还能打点儿吃的回来,总归赔不了。搁这儿跟他们现。纯属是瞎浪费力气。”
说到此处又嘿嘿笑了两声道:“再者说,我这头一试便被刷下来,不是恰好能多给和琳那小子一个表现的机会么?”
这自然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
和琳虽然读书一般,但骑射功夫却是一流儿,力气又大,历年武考从未下过前三。
而对于伊江阿这幅嘴皮子里吐出来的各种不着边际的话,和珅早已习以为常,听罢不过一笑,道:“我今日尚要留下来收拾整理些东西,应是没时间随你出去瞎晃了。你若有事,且先走吧。”
“改日再行收拾便是了,你好不容易挨到肄业了,就不出去松快松快?”伊江阿嬉笑撺掇着。
和珅已在书桌前坐了下来,一面翻开手中书卷,一面漫不经心地答道:“日后有的是机会。”
深知他脾性的伊江阿见状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调侃道:“那成,我就不打搅您在这儿看书做学问了,等后日里考核的成绩出来,咱们再出去聚一聚——我提前把话给您搁这儿了,到时您可不许再找什么借口推辞,不给小弟面子啊。”
和珅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笑道:“后日受了袁先生所邀,要去一趟香山别苑,只怕是分身乏术了。”
“得得得,知道您是个大忙人儿,那大后日,大后日总没什么事儿了吧?”
和珅微一思索之后,笑了点头。
“那可说定了啊,我回头让人早早在鸿福楼把位置给定咯。”伊江阿得了和珅准话,一心想着要回去逗那两只昨个儿刚从和亲王弘昼那里磨来的两只鹦鹉说话。于是就没有多留,直接带着下人回府去了。
至于今早在西直门儿外骑马蹭了人一事,则早已在文考时那场回笼觉里丢的一干二净,半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
武考不同于文考。要先生们仔细审阅批卷,武考结束当场名次便也跟着出来了。
第三考场里,一名正蓝旗出身叫做阿奇英的学子夺了第一。
第二考场中,福康安险胜过和琳,只在射艺上胜了仅仅一发。
至于第三考场肄业考。第一名则是毫无悬念地落在了于齐贤的头上。
到底参考的学子中,九成都听命于他,余下的一成纵是有心相争,却也不敢出这个风头儿。
考核完便是长长的年假,学子们甭管考的怎么样,大多乐的轻松,尤其是今年肄业的学子们,更是个个儿精神抖擞,将官学里的书籍等杂物一概交给了家仆来收拾,高高兴兴地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地出去找乐子消遣去了。
八旗闺秀这边。此刻却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景仁宫宫宴在即,尤为怠慢不得,闺秀们皆是早早准备妥当。故眼下虽刚过午时一刻,却多数都已在前往宫中的马车里,是为防止路上有什么差池,耽搁了晚宴的时辰。
而京中闺秀当中最受瞩目的金家二小姐金溶月,此时却刚从外面回来,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更衣之后,午时都已过了大半。
相对其他闺秀而言,对于这场宫宴。她似乎是最平静淡然的那一个。
只是时辰到底不早了,丫鬟阿碧见一切都已妥当,便轻声催促了一句。
“姑娘,咱们可以动身了。”
坐于梳妆台前的金溶月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玉钗。望着镜中的倒影微微弯唇一笑,眼角本就有些上扬的水眸更显潋滟。
她应了阿碧一声,起了身来,刚要开口吩咐一句什么,却听珠帘外传来了一句丫鬟的禀告声。
“姑娘,二少爷又来跟您借书了。”
金溶月在自己的院子里有单独的书房。藏书颇多,常常惹得兄长过来借书。
“二少爷今日不是肄业考吗,这么快便回了府,想必是考的极好了。”阿碧笑着道。
金溶月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抬脚离了房间,出了正堂,往书房而去。
“二哥今日自觉考的如何?”
她刚一踏过书房门槛,便笑着向书房里的人问道。
却听里面的人不答反问,满是新奇的口气问道:“月儿,这幅字你是哪里得来的?”
金溶月面上笑意一凝,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来到了他面前。
金亦禹手中正持着一幅折痕清晰的草书,细细地打量着,眼中满是惊艳。
金溶月皱眉将其从金亦禹手中抽了过来。
“二哥怎么随意乱翻我的东西?”她一面将字重新折起,一面不悦地问道。
“我就是方才在书架一角里偶然瞧见了,顺手这么打开一看,怎么就成了乱翻了?你这书房里,难道还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东西不成?”金亦禹笑着看着她,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定在了她手中折起的纸张之上:“月儿,我记得你平日里是不习草书的——”
而后不待金溶月说话,便问道:“那首相鼠,该不就是那日在香山枫会上英廉府上的小姐所作吧?”
他虽素来沉迷于书画,但为人却是机敏,又因深知胞妹的心性,故只这片刻,便猜出了七七八八来。
金溶月被他那双同样微微上扬的桃花眸看出了几分薄怒来,直直地看着他问道:“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亦禹仍然是含笑看着她,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金溶月抿了抿唇,将头侧去了一侧避开他的目光,满面不悦。
“月儿啊,这么做人……可不好。”
金亦禹笑着轻声说道,金溶月刚要抬起头来反驳,却忽觉一只大手落在了自己头顶,轻轻拍了拍,似是劝告。
“我的妹妹这么聪明,怎么就不能自信一点呢。”
金亦禹笑叹了一口气,已是信步离开了书房。
金溶月站在原处,脸色红白交加。
片刻后,忽而低下头将手中纸张撕的粉碎。
本就没人能够比得过她,更何况是那位她从未拿正眼看待过的浑身上下皆是笑柄的什么冯家小姐。
简直荒唐。
……
“月牙儿,我跟你说啊,这宫宴也没什么,不过是吃顿席面罢了,更何况咱们只是来走个过场……一会儿到了景仁宫,你可千万别紧张。”前往景仁宫的路上,紫云正对冯霁雯这么说着。
冯霁雯叹了口气。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你能不能不要抖的这么明显?让别人看了去,未免觉得失礼啊。”冯霁雯小声担忧地道。
“有、有吗?”紫云强装镇定着。
她从未进过宫,纵是跟嬷嬷学规矩时听她说起宫中规矩森严,却也不曾真的当回事儿,大半日在气氛自在的咸安宫官学里耗了过去,更没觉得如何。可此时真正进了内宫,觉察到气氛的肃穆庄重,加之又忽然想起了章佳氏为了让她认真学习礼仪而对她讲过的那些因为错了规矩而被处罚的可怕事例,不由便后知后觉地胆怯起来。
二人一起走,平时胆儿大任性的紫云格格,此际竟还不比冯霁雯来的冷静。
冯霁雯听她声音都在发颤,一时既是想笑又恐她越怕越乱,边放缓了脚步走,边宽慰道:“你自己不都说了咱们只是来走过场的吗,只要本本分分的,不出什么差错便是了,如何至于怕成这幅模样?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只管照着别人来,力求不惹眼,挨过这场席面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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