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府上去年有个小丫鬟丢了性命,许是同金二小姐有关,时隔已久,如今我想替她讨还一个公道。”
金溶月听罢冷笑了一声。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此事同我有关?”
“人证如今还在旧宅里关着。”冯霁雯平平静静地说道:“至于物证,想来倒也不难伪造。”
金溶月听罢气得牙关都在打颤。
物证……也不难‘伪造’?
一旁的小仙亦为自家太太这光明正大耍无赖的言行惊了一惊——不得不说,如今太太这幅做派,她瞧着倒是与大爷越来越相似了……
“你以为单凭你一人之言,便能够左右得了官府衙门吗?”金溶月凝声说道:“你又以为景仁宫当真会坐之不理,任你将事情捅明?”
当初动手的可是十一阿哥手底下的暗卫。
即便是当初刺杀和珅,也是暗卫下的手。
“我何时说过此事与景仁宫有关了?”冯霁雯笑了一声,看着她道:“我只是想同金二小姐算一算旧账而已,同景仁宫有什么牵连?难道景仁宫还会路见不平,主动掺和进来不成?我倒不信,天底下还能有这等事。”
金溶月听罢心底蓦然又是一沉。
她这才算是彻底明白冯霁雯的用意所在——竟是想撇开景仁宫,先将她单独拎出来给除掉了。
“况且依我来看,即便是没有这桩命案,金二小姐只怕也难以得到善待了。”
不管是宫里的几位主子,还是金简,必然都是再容不下她了。
金溶月怒极反笑:“你今日便是要同我说这些?”
“金二小姐应当是急糊涂了。”冯霁雯看着她说道:“方才我已说罢了——我想要金二小姐手里的东西。”
“……然后呢?”
“作为交换,我设法留金二小姐一命。”冯霁雯答得直截了当。
金溶月将牙关咬得越发地紧。
冯霁雯说话的语气格外平静,正因此,仿佛在她口中,她这条性命全然是被她掌握在手中的一般,生死不过皆在她一念之间而已。
可偏生这本有些狂妄自大的话,此际自她口中说出来,却让人半点也生不出怀疑来。
如今的冯霁雯,确实有这个能耐!
这种被人牢牢操控着的屈辱感,几乎要将她仅存的自尊都磨得粉碎。
金溶月眼中的恨意浓烈的似要溢出来。
尤其是想到自己今时今日的处境,已然再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一时更觉恨从心生。
“交换?说得好听,可你怎么不在毁我名节之前同我做交换?”她恨不能咬牙切齿地道:“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再同我谈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做错事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冯霁雯将她的怒极失态看在眼中,平静的眼神中缓缓浮现了一丝嘲弄之意,缓声道:“想要全身而退,你怕是不配。”
金溶月看着她,通身上下散发出的不甘与恨意犹如无形的洪水猛兽一般汹涌,不觉让人心底发毛。
她死死地盯了冯霁雯片刻之后,原本有些发颤的唇角忽而僵硬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狞笑来。
“那你也休想如愿!”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将东西交给你——你便等着看英廉府被满门抄斩吧!”
况且,她手中只要还握有这道保命符咒在,景仁宫未必就敢不保她性命。
最后到底谁生谁死,只怕还不一定呢!
望着她几近疯狂的神色,冯霁雯只是无声笑了笑。
“如此也好,真若留你活着,于我也是一桩不大爽快之事。”
她就此起了身,示意小茶‘送客’。
该说的已然都说了,既是谈不拢,就无需再多费口舌了。
金溶月望着她的背影,凶相毕露地咒喊道:“冯霁雯……你不得好死!”
冯霁雯脚下一顿,头也不回地道:“如若不出所料,这四个字,金二小姐应当比我应验得更早些。”
她穿过堂门,将金溶月磨牙凿齿的声音抛在了脑后。
……
当晚,和珅回琉璃阁时,带回了一封书信。
他得知今日金溶月曾来过,便先与冯霁雯问起了此事。
“她倒像是铁了心宁死也不要我好过。”冯霁雯摇头道:“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无妨,到底也不指望凭此便能迎刃而解。”
冯霁雯点了点头。
她与和珅自一同着手解决此事开始,凡事皆做了不止两手准备,秉承着的也是每一条路都要试着走一走的谨慎法子,其中会有行不通的,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要尽力,便可安心许多。
“你手中拿着的是——”冯霁雯的视线落在了和珅手里的信封之上。
526 惊涛骇浪
“程世伯的回信。”
“这么快便有回信了?”
“嗯。”和珅一面点头,一面将信拆开了来。
信封口还被蜡油封得完好无损,显然他也还没来得及看过信里的内容。
夫妻二人同坐在榻边,将这封信一字不落地看完。
程渊对冯英廉上番请他过府,二人在书房中所谈及之言并无过多的赘述,不过寥寥数言而已——英廉大人曾问及靖林在福建任上之事,其余诸言,皆为闲谈。
靖林乃是和珅的阿玛、钮钴禄常保的表字。
而信上除了这一笔带过的回话之外,余下通篇皆未再提及此事。
可饶是如此,和珅心中亦是翻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来。
“程世伯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握着手中信纸边缘,目光有些深不可测地说道:“他既是着意提了此事,又道其余诸言皆为闲谈,便可看得出他定是觉察出了太岳父所引来的杀身之祸,必定是与此事有关。”
而之所以在收到他的去信之前并未主动提醒过他与冯霁雯,想必是作为一位长辈的私心——若无必要,不愿见他与冯霁雯牵扯到此事当中去。
直到眼下他去信云南,了解到了他必然要插手此事的决心,方才肯透露出了这条线索。
“……可阿玛去世,已是有十年之久了罢?”冯霁雯脑海中一时有些混沌,看着和珅的神情,总觉得十分不对,却又似乎是离真相极近了。
“十年整了。”
“那祖父为何会同程世伯忽然着意问起阿玛生前之事?”正如和珅所言,程世伯在信中既是特意提起此事,必然有所觉察,而祖父……素来不是个爱同人闲聊的性子,尤其祖父同程世伯也并不算相熟。
和珅的视线自信上移开。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冯霁雯,眼底的神色有一丝浅显的波动。
“我曾让人查过,程世伯动身回云南之前,太岳父便曾暗下派心腹远赴福建——”
眼下看来,显是为了查实什么。
“那……可还能找到此人了?”
和珅摇头。
“太岳父被押入天牢之后,此人也被人灭了口。”
故而是无从得知他此去福建究竟是去查实何事的——正因这是条断了的线索,和珅之前才未向冯霁雯提起。
但眼下,这断掉的线索似乎隐隐又能够被重新连接上了……
一阵凉凉的夜风透过未关紧的窗棂钻入室内,冯霁雯忽觉得脊背一阵发冷。
“我疑心,阿玛当年在福建任上染病身故,此中怕是……另有蹊跷。”和珅终是说出了心底的猜测。
实则这些年来,他一直不解身子向来硬朗的阿玛,何故会忽然染上那样的急症,甚至来不及见上家人最后一面,便死在了异乡的任上。
时隔多年,如今再度提起此事,并着诸多巧合,内心的疑云难免就再度浮现在了眼前。
“也就是说……”冯霁雯难掩心惊地道:“金溶月口中所说的祖父所触及到的陈年旧事,极有可能指得便是……”
和珅微一颔首。
“照此说来,不无可能。”
冯霁雯手心里已是布满了一层冷汗。
倘若果真如此的话,当年和珅阿玛之死恐怕也与景仁宫或是金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原本看似在逐渐明朗的真相,眼下却好像成了一方越来越深的黑洞,越发地扑朔迷离,其后所牵扯到的利害关系,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深不可测。
譬如和珅阿玛作为一名外任官员,因何会遭此横祸?
若想得知,必然还要继续往下深挖。
而再往下挖,还不知究竟要牵扯出多少秘辛来——随之而来的,必然是越发危机四伏的凶险处境。
可眼下,她最在意的却不在此。
她在意的,是和珅此时的心境。
“若真有什么内情,必然要查个明白。”她看着和珅,说道:“虽说阿玛已故去多年,可若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阿玛于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
这种忽然得知父亲之死另有内幕,多半是遭人所害,且仇人极有可能一直就在自己身边,多年来自己却毫无所知的认知感,必然令人一时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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