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冯霁雯惊怒不已。
当初祖父之所以未随圣驾前往团河行宫狩猎,乃是因身体抱恙的缘故,当日她亦在英廉府中,祖父一直未有出门,直到团河行宫传来出事的消息。
原本是再寻常不过之事,眼下竟与那什么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书信构成了一桩足以要人满门性命的把柄!
“主审此案的是何人?”冯霁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提到这一点,刘全语气微变:“原大理寺卿年前刚被革了职,年后还没来得及补缺呢,英廉大人这案子是皇上钦点了于敏中大人主审,王杰大人与都察院御史钱沣会同审理的。”
冯霁雯脸上神情又变了变。
于敏中主审?
于敏中与祖父虽无太多瓜葛,但先前因于齐贤之事,和家却是与于家又结了一桩仇怨的。
于敏中在人前虽无动作,但绝后之恨,暗下必然也是将她与和珅恨到了骨子里的。
是敌非友。
且抛开这些私怨不谈,尚且还无法确定祖父被诬陷一事,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这几日来,她让人暗下查了许多有关祖父近年来的官场之事,却未发现可疑之处——平心而论,祖父做官算不上如何精明优秀,但贵在还算尽忠职守,也未犯过大错,更不曾直接开罪过何人。
表面看来,并没有谁有这个置冯家满门与死地的嫌疑。
而正因无法确定矛头所在,所以眼下大多数人甚至都是‘可疑’的。
冯霁雯脑中一时闪过诸多或熟悉或生涩的面孔。
“太太,傅恒夫人来了。”
冯霁雯前几日便一直想要去一趟傅恒府,只是碍于正在年头上,不好贸然打搅,原是定了过了初五前去的,却没想到今日傅恒夫人竟是来了。
她忙让丫鬟伺候着收拾一番,立即就往花厅去了。
傅恒夫人着一身簇新的绛紫色绣银色凤尾菊花纹图样旗服,发髻上两支翠兰销金簪,华贵而又端庄。
她本坐在厅内吃茶,见冯霁雯过来,便放下了手中茶盏。
冯霁雯上前行礼。
傅恒夫人扶住她的手臂,语气温和地问道:“瞧你这幅模样,可是近来都不曾吃睡好?”
“吃睡是照常的。”冯霁雯勉强地笑了笑:“只是心中藏事,必是同往日不能比的。”
“唉……”傅恒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语气心疼地道:“大过年的出了这种事情,确也让人心里头不安生……”
冯霁雯与她相邻着坐了下来之后,方才道:“这几日原就想着过府见夫人及福三公子一面的。”
当晚是福康安带人搜查的英廉府,兴许他能知道些内情也未可知。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傅恒夫人眼神柔和却复杂地说道:“英廉大人的为人,是六爷也常称赞钦佩的,断不会做出什么谋逆之举来,所以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眼下的情形实非你一个弱女子能够左右得了的……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这是在劝她勿要冲动行事,而将自己也牵扯其中。
冯霁雯知道她是出于一片关切之意。
这个时候,能说出这种话的,必然都是真心维护自己之人。
祖父也是同样的意思。
“夫人的好意我都明白,趋利避害确才是明智之举。”冯霁雯道:“可我怕只怕会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正因领傅恒夫人的这份情,所以才不做搪塞地直言。
要她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之人身陷险境而置之不理,她恐怕做不到。
傅恒夫人听罢又叹了口气。
此次前来,她早知会是这么个结果。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一点你得记住——凡事切不可冲动为之,你若真想为英廉府做些什么,还须先保全自己才是,更加不能做出落人把柄之举来。”傅恒夫人语气谆谆地嘱咐道:“量力而行。”
冯霁雯点头应下。
“今日大理寺提审英廉大人,所出示的书信物证,确是自英廉府书房中搜出的——此乃当晚瑶林亲眼所见,不会有假。”最后,傅恒夫人看着她说道。
这是福康安嘱咐她捎带过来给冯霁雯的话。
“……”冯霁雯听罢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本还疑心这书信是有人刻意伪造,串通一气送入大理寺的。
可眼下看来,对方做得远比她想象中的谨慎多了。
书信虽是伪造,可它既能从英廉府中被搜出来,可见是……祖父身边出了内奸了。
祖父被陷害,显然是有人事先已策划好的一个阴谋。
“多谢夫人与福三公子提醒。”冯霁雯回过神来,与傅恒夫人道谢。
她眼下大概知道该试着从何处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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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7 心惊
翌日,冯霁雯借着拜年的名义入宫求见了嘉贵妃。
“大过年的,想来该有得是事情要忙,怎还特地往我这儿跑?难得你有这份儿心了。”嘉贵妃坐在内殿的罗汉床上笑着说道,身上的掐金丝牡丹暗纹旗服,并着大拉翅旗头上的珠翠垂穗与首饰,无不透露着华贵。
只是精致细腻的妆容下,细细瞧来,眼底仍有着淡淡的疲惫。
冯霁雯猜想应是同之前傅恒夫人交到皇上手中的那些书信有些关连。
虽尚未见龙颜发作,但这段时日景仁宫与金简的日子暗下只怕是不如从前好过。
她将心思敛去,面上泛起了浅浅的忧虑之色,道:“今日入宫确是给娘娘拜年来了,只是……还有一事,想斗胆求娘娘帮一帮忙。”
听她如此开门见山,嘉贵妃脸上笑意淡了淡,隐有正色地看着冯霁雯,却并未有将宫女太监屏退的意思。
而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本宫料得到你今日是为英廉大人的案子而来,此事本宫也隐约听说了些,似是与袁守侗之案有些关连,满朝上下无人不知万岁爷对白|莲|教的忌讳,故而此事……即便是本宫,只怕也没有说话的份儿。”
言下之意,是帮不上冯霁雯了。
冯霁雯状似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道了句:“妾身明白了。”
嘉贵妃望着她,语气略带愧疚:“本宫也知你心中不好受,但此事非比寻常,你若贸然插手,到头来恐怕也难免罪责——如今和珅不在京中,你倘若真出了点儿什么岔子的话,可叫本宫如何向他交待?”
分明是无意相助,却也能说成是处处在为冯霁雯着想,言辞间,更透着一种是代和珅照看冯霁雯的亲近之感。
“娘娘的好意,妾身省得。”冯霁雯似被她说动了些,但神色间仍透着股欲言又止的意味。
“你若还有其它难处,但说无妨。”嘉贵妃语气慈和。
冯霁雯便满含不确定地看着她,问道:“娘娘可知道些真假内情?据妾身的了解,祖父是决不会做出如此欠妥之事来的……”
“本宫虽在宫中,但对此事所知却是甚少,倘若其中是有误会,那自然是再好不好,朝廷也断然不会冤枉无辜之人的。”嘉贵妃言语模棱两可地道:“但眼下最紧要的,还当是保全你自己才是。”
冯霁雯听罢良久无言。
好一会儿,方才又有些不安地问道:“那娘娘可确定此事不会牵连到和珅吗?”
嘉贵妃听罢微微一怔之后,眼底遂泛起了一丝满意之色。
她语带宽慰地道:“你且放心罢,只要你与和珅不插手英廉府之事,皇上是决怪罪不到你们头上来的。即便真有些图谋不轨之人在暗下坏事,本宫若得知了,必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娘娘这么说,妾身便安心了。”冯霁雯相较于此前的紧绷,此时适才略有了些放松之意。
站在帘栊旁的章佳吉毓忽然发出一声讽刺的轻嗤来。
殿内立着的宫女们都极安静,这声轻嗤虽不重,却分外清晰。
嘉贵妃面上未有什么变化,冯霁雯亦无反应,然嘉贵妃身旁的掌事嬷嬷却满含警示地扫了章佳吉毓一眼。
章佳吉毓见状忙低下了头,无声撇了撇嘴,眼底却仍是一派轻蔑之意。
她还当冯霁雯有多么硬气呢,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为了保全自己,不过区区几句话间,就将英廉府抛诸脑后了。
冯霁雯离开景仁宫之后,眼神逐渐变得沉暗起来。
此番她入宫,确是为见嘉贵妃,但绝非是求她帮忙来了。
她本意是为试探,试一试能否探听出些有用的消息来,可嘉贵妃如此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却恰恰说明了此事与景仁宫怕是脱不了干系。
越是想要遮掩,反倒越容易露出了马脚。
可她如何也想不通祖父有什么地方开罪了景仁宫,竟会招来如此大祸。
而倘若此事并非景仁宫主导,那么景仁宫在此事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和份量?
种种不确定与说不通一同出现在脑海之中,冯霁雯恍若置身于一场迷雾里,眼前一片迷蒙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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