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神啊,您真的抛弃了这些孩子了吗?他们的生命本就只有少得可怜的光明,为什么连最后的明光都要剥夺?
被带走的孩子成为了“试验品”,神父看着身边的孩子一个个地离开了他,有些孩子死了,得到了解脱,有些孩子活了下来,但是生不如死。活下来的孩子们变得不人不鬼,却拥有了力量,他们开始反抗,虽然没有成功,虽然死去了更多的孩子,但是他们让那些人焦头烂额了。
神父找到了那群撒旦,告诉他们:“我能让他们听话,让他们乖乖当一个好孩子。但是我需要生命,我需要力量。”
他出卖了灵魂,他亵/渎了神恩。
但是谁会怀疑他呢?怀疑一个苟延残喘对一切暴行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怯懦神父,怀疑一个命在旦夕迫切想要活下去的人?对于这群为了力量而将灵魂出卖给撒旦的人类来说,这才是正常的——为了力量和生命出卖自己的信仰和灵魂,这才是正常的。
神父躺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看着蓝色的药液融入了他的体内,那药液凝聚浓缩了那些死去的孩子们的怨念与绝望,在他体内熊熊燃烧。恍惚间,神父仿佛看见了他的孩子们,他们黑黝黝的眼眶里涌出血水,他们哭喊着朝他伸出手,希望他能抱抱他们。
他露出了温柔如故的笑容,朝着他的孩子们伸出了手。
拥抱恶魔,拥抱这些曾经纯洁的灵魂。
神父得到了他想要的,他在撒旦的惊叹声中睁开了双眼,那双温柔的深蓝色眼眸化作了尸山血海一样的红色,跃动着生命的鲜活之美,像是有灵魂在他的瞳孔里燃烧。他变成了少年时期的模样,他体内汹涌着仿佛神赐一般的力量,精美的皮囊里却锁着一个沾染了罪恶的魂魄。
“这简直是神迹。”亵/渎神恩的恶魔说出了令人发笑的话语,“C032号,我们对这个型号的进化液进行过多次试验,它是成功率最高的。基本上注入进化液之后的试验品都能获得源力,但是与之相对的,它的后遗症可怕得令人望而却步,几乎没有试验品能维持理智。但是你的后遗症却少得可怜,是体质问题吗?如果不是仪器能查出你体质的异样,我们简直要以为你就是天启者了。”
他闻言,只是温柔地笑着,清澈的红眸里仿佛翻滚着血珠:“不,我只是拥抱了恶魔。”
神父得到了力量,得到了生命。他能操控火焰,甚至这种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逐渐变强。与之相比,他的后遗症的确是少得可怜,他维持着正常人类的样貌,虽然无法睡眠,无法进食,只能依靠着营养液来获取生存的能量,但是他还是被所有人羡慕着。
他换下了黑色的祭衣,换上了深红色的祭服,他配合着恶魔的实验,将自己作为了试验品,以可怕的意志力忍受着非人的痛苦,他告诉孩子们不要再浪费自己仅剩的生命,告诉他们不要绝望,告诉他们努力地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等待未来可能会降临的希望。
可是,哪怕他拥有了力量,有些事情却依旧无法阻止。
他无法接触外界,无法和那些想要领/养/孩/子的外界人士进行沟通,甚至有一个孩子当着一对夫妻的面说出了真相,当天,那个孩子就被定义为“被害妄想症”并且永远消失了。而那对夫妻在离开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无一生还。
他们的孩子被送进了孤儿院,那是一个幼小的,有自闭倾向的孩子,他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已经无人关心了,他只有一个代号“0”。
他的父母想要领养一个孩子陪伴他,可是最后却连父母都离他而去了。
他那么瘦小,那么脆弱,甚至连当试验品的资格都没有。神父以为,虽然痛苦,但是他应该能活下去的。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神会狠心到这种地步?因为他们的灵魂沾染了罪恶,所以就活该落入地狱吗?
一块裹挟着大量放射性物质的陨石袭击了小镇,在辐射的威胁之下,方圆百里的居民全面迁移。孤儿院围起了铜墙铁皮,所有的孩子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死于辐射”的“亡者”,他们被这个世界抹除了名字。
撒旦带回了陨石的碎片,剖开外壳之后甚至能看见里面如星海般美丽的宝石,他们疯狂地笑着,说这是神的恩赐。
原本暂停且止步于神父身上的实验再次开启,他无法阻止,哪怕他获得了力量,他也依旧无能至此。
有更多流离失所的孩子被暗中送了进来,曾经孤儿院中的最后一个孩子,茜茜,也被带离了他的身边。
茜茜抓着他的钢笔,流着泪,笑着说:“神父,如果我死了,可以将钢笔跟我埋在一起吗?埋在教堂前面的白桦树下,我还想听您唱歌。如果可以,请让我陪伴您,至少在我死后,我不能前往天堂,也能在地狱里化为不朽的亡灵,永远陪伴着您。”
茜茜没有死,她成了第一批的试验品,成了怪物,活了下来。
神父看着长着竖瞳和尖爪的茜茜,心口上最后一层枷锁也破碎了。他抱着那个孩子,却不愿意再询问一句“为什么”。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样的煎熬中或许是过了一个月,也或许是过了一年。
一股异样的精神力波动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零被发现了。
从体质到脑域,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位天启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因为零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做过体检,他是一个比普通人类还要更为脆弱的孩子,而天启者从诞生之时就拥有着与众不同的强大,哪怕是注射了进化液的“强化者”,他们与天启者也是有明显不同的。
没有后遗症,没有被强行改造的身体,没有负担不起源力的脑域,他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线光明,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不管是撒旦还是他们这些沦落到地狱的人类。
零成了这个孤儿院里最特别的存在,用科研人员的话语来说,零拥有比天启者更为强大凝实的精神力与脑域,但是他的体质却比普通的孩童还要羸弱。这样的情况注定他无法熬过太过危险的实验,所以他被系上了白色的绳子。贪婪的人们观察着他数据的变化,企图寻找出改进进化液的方法,却不敢对他进行任何超出负荷的实验,唯恐这个珍贵的试验品会因此而破碎。
这让神父有机可乘。
一个疯狂的想法如同藤蔓一样蔓延在他的脑海里,他想为孩子们留下一线的生机,哪怕是些许的希望,也能成为他们的光明。
他收集了所有孩子们的虹膜数据,篡改了实验室出入的密码,很快,他的行为被科研人员察觉了,他们质问他,他却趁机提出了一个可怕的计划:“你们没有发现吗?随着孩子们的年龄增长,他们有些已经不太愿意听从神的教诲了。但是他们太擅长隐忍和欺瞒了,我不知道哪些孩子怀有异心,万一他们教坏了其他的孩子,该如何是好?不如借此机会来试一试?我可不想自己的信仰被分薄呢。”
“我篡改的密码是通往清理池的。”他温柔地笑着,麻木地说出早已想好的台词,“正确的密码可以通往外界,而错误的密码会将怀有异心的孩子带到第二层的清理池。他们知道密码也没有用啊,因为歌谣里所有颜色都是错误的。”
“如果有太过于聪明的孩子猜出了密码,那么他们的聪明会误导他们,给予希望又赐予绝望,这不正是神明才拥有的权利吗?”
——这不正是神明的权利吗?
神父记得他说完了这些,撒旦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忌惮的,惶恐的,仿佛看见了更加可怕的恶魔。
他们说:“你才是真正的魔鬼啊。”
魔鬼吗?
神父温柔地笑了。
红色为什么会被称为“红色”?因为第一个拥有命名权的人类,给这种颜色定义为“红”。那么他要将绿色定义为“红色”,谁又能阻止他呢?他们会看到“错误的密码”,但是当他们走到出口时,却会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而输入“正确的密码”。
他为那些幼小的,对世界的认知尚未成型的孩子们画下“红树绿花”,眼里依旧氤氲着温柔与慈祥。
“茜茜,你要记得,歌谣里讲述的是童话,童话里的故事,始终都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的。”面对着那些年纪已大,早已经有了自我认知的孩子们,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们,“唱着歌谣的时候,要记住神父的话。”
他陪伴着孩子们,等待黎明的曦光。
如果黑夜里没有阳光,他愿意为他们燃烧起火把,给无尽凄寒的永夜带来一丝温暖,一线明光。
哪怕燃烧的是他的灵魂,也无所谓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火焰最终会埋葬他所有的孩子;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亲手抹去孩子们的希望;他也从来没想过,善与恶就差那么一步之遥。就像他所说的,在撒旦的天平之上,罪恶与力量终究是同等的。
“我想带他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个黑发黑眼的女子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她形容狼狈不堪,但是她的眼睛里星火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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