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冉乔鸢总算钻了出来,她仰起头,看着站在一块石墩上所以更高了的周长诵,“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
冉乔鸢气呼呼地走了,周长诵收回手,抬起下颌,远远看着女人别别扭扭又跑回来。
“诵哥哥……”
周长诵从石墩上一步跨下来,在前面开路:“闭嘴。”
路上都没有看到人,冉乔鸢深深怀疑这里是传说中的冷宫。
“真的吗?真的是吗?”
她喋喋不休缠着周长诵,在他身边兴奋异常。
周长诵被她吵的不耐烦,因为已经到了地方,是一座湖边的凉亭。他干脆走过去坐下,朝女人招了招手。
“过来。”
冉乔鸢立刻跑过去。
之前显然有人来过,摆了纸笔砚台墨,旁边还有一只茶壶和杯子。
冉乔鸢看清桌上的东西之后有点犹豫:“要干嘛?”
“教你写字。”
“我不要!”
辛辛苦苦跑到这种地方来,居然是为了教她写字,冉乔鸢头大无比。
“你会?”
“我不会,”她双手握拳放在腰两边,和缓缓鼓起来的腮帮子相得益彰,“可是——我不要!”
“别乱动。”
耳朵边拂过一阵热气,冉乔鸢动的更欢快了。
周长诵没办法,他松开手直起身子,很是无奈:“学不学了?”
“我不想学这个。”冉乔鸢手里还握着笔,一手撑在石桌面上回过头,睁圆了眼睛,很没有脸皮地对一个比自己小整整五岁的男孩子撒娇。
周长诵放弃:“教你写你的名字好吗?只学这个就好了。”
“好吧。”冉乔鸢答应的很不情愿,从一直跪着的石凳上爬下来,好让周长诵走到桌子边上。
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字,冉乔鸢凑过去看了看。
这个是……?
“好了。”周长诵搁下笔。
“……你以为我不认识蠢字嘛!”
“原来你还知道你就是蠢。”
“逗你玩的。”看见冉乔鸢别过脸不肯再讲话,周长诵撩开衣袍在她身边坐下去,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
冉乔鸢自己生了一会儿气,觉得被一个小孩子给耍了。虽然转过了脸不看他,但她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没再听见动静,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回头。
“送你。”
完成的很快,周长诵掂着打开的折扇,冲扇面轻轻吹了一口气,上下摇动几下,然后递过去给她。
“什么呀……”嘴巴里是这么说,冉乔鸢还是挺开心的,她弯着嘴角接过来。可惜周长诵写的字她都不认识。
她抬起头,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偷偷在上面写我的坏话了?”
“是好话。”
“写的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
她果然被耍了!
等手牵着手再回到太承殿,天色已经暗下去了,而太承殿灯火通明,没有一点声音。
冉乔鸢被带着走到旁边拐角处,周长诵慢慢放开了她的手。
“待在这里别动,我会来接你进去。”
他的表情冷肃,一点都没有白天那种轻松调笑的遗留。
冉乔鸢忍不住握紧他快完全离开的手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周长诵由着她握了一会儿,最后用另一只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好了。”
冉乔鸢总算放开。
宋阶站在下位,他的身体最近不大好,瘦伶伶的风一吹就倒,今天的消息更是让他雪上加霜。
“这些宫人侍奉的不尽心,自然要惩戒一番。”
他慢慢说,说一个字就要喘口气,直到刚才看到周长诵回来,他的心才真正放下来,现在正要缓一缓。
“但我朝以仁政,陛下下令如此,也许不大可行。”
周长诵坐在椅子里,语气平平:“没有用的东西,留着朕只觉得心烦。”
宋阶抬起头,灯光下少年的脸轮廓更加模糊,他看着他长大,尽心扶持,然后他说,“没有用的东西,朕看了心烦”。
他也快没用了,何止没用呢?甚至都变成了周长诵的绊脚石,插在心上的一把刀。
“是,陛下自然有自己的主张,臣不敢多言。”
周长诵总算给了他一点目光:“宋大人奔波一日还因此事进宫,应该累极,朕先送你回去吧。”
“谢陛下。”
冉乔鸢在外面站了很久,她都怀疑自己真被丢了,又觉得周长诵傻,凉亭的时候不丢,现在他想丢也丢不了了。
“你怎么才来……”
她从墙底下站起来,在原地跺了跺脚:“好了吗?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吧?”
周长诵是送人出来的,冉乔鸢也看见了,等他送完人从这边绕过来,走过冉乔鸢的身边,冉乔鸢连忙跟上。
她一路嘀嘀咕咕走进太承殿,不过除了周长诵也没人能听到。
“我真是累死了,唉……”她叹了口气,自己坐在美人榻上揉腿,“你的宫女都不能借给我捶捶腿……”
毕竟人家都看不见她,而且碰到就消失。
是个人都会害怕的吧?
也就只有周长诵了。冉乔鸢低着头,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热了起来。
周长诵还坐在椅子里,没有动。
冉乔鸢揉了一会儿就停下,从腰上摸出那把扇子,展开来看了几眼,合拢之后藏进了小被子底下。
“你洗澡吗?”
怎么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好色.情……
椅子里的人总算结束出神,舒展开身子对她点头:“一起。”
冉乔鸢捂住嘴巴,这个问题更色.情了!
伸胳膊伸到一半的周长诵,看着美人榻上的冉乔鸢,噗的一下扑进了被子里,嘤嘤呜呜开始在上面滚圈。
嗯?
第6章 茉莉花
已经入了五月,天气更加热了起来。
周长诵自己不觉着,但是太承殿里,每天在他面前光着两条大白腿晃来晃去的冉乔鸢,让他终于还是忍受不住,开口了。
“别走了。”放下一册书,周长诵坐在椅子里,闭着眼睛,手臂支在书案边上,用手掌根揉额头。
几天前,冉乔鸢就不愿意再叠两件外衣,穿着他大袖的氅衣都嚷热。但实在还没到用冰的时候,周长诵这么跟她说了之后,冉乔鸢剩下那半天都没跟他讲话。
“嗯……”在屋子里绕了好几圈的女人,听见他的话,嘟着嘴,抱着膝盖在原地蹲下,像是难受极了的模样。
周长诵头疼万分睁开眼,手还搁在额边上:“就这么受不住?”
冉乔鸢抱着膝盖,踮脚前后摇晃几下,最后总算一屁股坐在地上,松开手抬起头,对着他语气爱娇:“我不是受不住……”
“那是什么?”
冉乔鸢哼哼唧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都一个月没有出去了。”
“四天前才去了外边。”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冉乔鸢坐在地上耍赖:“我想一个人出去,不要跟着你。”
周长诵松开手:“想去哪里?”
“就想出去!”冉乔鸢皱着眉头,下巴贴在膝盖,手指在地上戳来戳去,“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天热之后冉乔鸢的一头长发就是困扰,这里也没有发圈,周长诵于是给了她一条发带,不过冉乔鸢自己扎不了,随随便便动一下就掉了。现在她正披着及腰的长发坐在地上,发丝微乱,趁着阳光居然有隐隐琥珀的颜色。
周长诵望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但是周长诵不肯让她一个人出去。
“我可不想宫里传出什么白日闹鬼的传闻。”
冉乔鸢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答应。
“好吧……”
不情不愿的。
周长诵穿的衣服都老成稳重,能压得住他的稚气,所以冉乔鸢挑了半天都没挑出来称心的。
“为什么不能……”她张开嘴又闭上,让周长诵去找女孩子穿的衣服什么的,确实有点过分。
“怎么还没好?”
等在屏风外的周长诵,朝里面问了几声都没应答,实在忍不住,干脆转了进来。
床上摊了几套衣服,只穿了睡裙的女人,正坐在中间苦恼。
周长诵觉得自己的额头跳了一下,他走过去,低头看着皱眉头的冉乔鸢:“还没选好?”
“一点都没有夏天的气息!”冉乔鸢把手上的衣服一卷一卷,又给放了回去。
周长诵看着她把衣服都摆回去,跪直身体从床上爬下来,最终还是披了早先那件氅衣。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在想着怎么找个法子让宫人送几身衣服进来,垂在一边的手,就被人给握住了。
“怎么了?”冉乔鸢看他神色古怪,抬一抬眉毛,有点不解,“不用这样出去吗?”
她还以为仍旧像上次一样。
“不用。”
周长诵难得犹豫,但最后还是把自己的手,从冉乔鸢热乎乎的手心里给抽了出来。
——这么烫,怪不得一直喊受不了热。
心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周长诵把抽回来的手背到身后:“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