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继续讲下去:“是奴婢想的。娘娘今非昔比,以前太承殿现在玉堂殿的宫人,也是放了一百颗心在娘娘身上。”
她停顿一下,看美人默默低下头,放在桌上的手指开始慢慢合拢。
许嬷嬷知道这是冉乔鸢听进去的意思,她于是放慢速度,仔仔细细为她分析。
“不说那两个小丫头,娘娘身边的人,奴婢也好,秋月也好,还有底下叫的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谁不是指望着娘娘好好的,指望着沾娘娘的光,走路都能挺起腰?”
冉乔鸢没有说话,许嬷嬷叹了口气,她声音轻轻,带着一点无奈。
“娘娘要是不在意,奴婢想说一句话。”
桌边的美人恍惚抬起头,看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心里生出一点怜爱,许嬷嬷微微收起下颌,弯腰低眼,对着这位她自己选定要扶持的美人开口。
“陛下一直在等娘娘,虽然如此,但娘娘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不见面不讲话,陛下又怎么会知道娘娘的心思?”
一直等到午歇躺在床上,冉乔鸢才总算想起,这样的话,芸姵也对她说过。
那个时候芸姵希望她能和周长诵开诚布公,因为她刚刚能够像这个世界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能被所有人看见,有了影子,可是周长诵不能接受。
所以她在心里憋了一股气,觉得周长诵奇怪又固执,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定要躲起来不能被别人看到?
但是周长诵不会听她的解释,也不愿意相信她的话,最后又做足准备把她送出宫。
现在也是这样,她说出口的拒绝都被周长诵当做撒娇讨饶,他不想停止的时候,冉乔鸢是绝对没有办法阻止他的。
好像一切又回到起.点。
冉乔鸢也叹了口气,她陷入僵局,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让周长诵好好听她讲话。
而且,她想起系统之前的通知,知道有人因为她的存在而失去性命。
会是芸姵吗?
她不得不去找周长诵了。
因为冉乔鸢搬去了玉堂殿,周长诵也由于政事繁多不怎么回寝殿,所以要找人,冉乔鸢还真的有一点无从下手。
她犹豫了几天,终于打算向许嬷嬷求助。
许嬷嬷好像很早就预料到她的行为,吩咐秋月出去找人,下午就来了回信。
“今日休沐,陛下是一定会回太承殿的了。奴婢叫人准备准备,晚上娘娘就可以去见陛下了。”
许嬷嬷好像很高兴,脸上喜气洋洋,为冉乔鸢知道迈出第一步,也为自己得到她的一点信任。
但是冉乔鸢心里有点奇怪,她想了一会儿,觉得现在的重点,是确定周长诵的黑化有没有芸姵的原因,顺便问一下两个小姑娘的情况。
所以心里出现的那一点点异常,被她轻轻压了下去。
晚上果然很顺利。
冉乔鸢被盛装打扮,许嬷嬷给她找了一只鎏金小手炉抱着,又裹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在此之前,她还去浴池沐浴,肌肤被摸上香膏,浑身都散发香气,连头发都染上。
她有点不习惯,但是许嬷嬷说,这就是后宫嫔妃面圣之前的惯例,谁也不能不做。
心里奇怪的感觉又涌上来。
但是冉乔鸢没有可以反对的话,许嬷嬷是正确的,一直都是这样子。所以哪怕她皱着眉毛,还是被宫人簇拥着上轿辇,又被簇拥着进太承殿。
等到周长诵坐在大殿的椅子里,因为她的突然到来而不知所措,但脸上是明显的欣喜,而许嬷嬷却在她身后提醒她,虽然身子不便,但也要下拜行礼。
冉乔鸢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不舒服了。
并不是系统惩罚的后遗症,她已经完全脱离那个宫女的情绪,让她不安的,是另外一件事。
冉乔鸢站在原地,小手炉被她捧在手心,刚好搁在肚子隆起的地方。披风已经被解下,露出里面藕紫竖领对襟长袄和牙白织金下裙,配上她娇美的面容还有浑身甜腻的香气,完全是一名得宠妃子的模样。
她为这个认知而感到隐隐的气愤与羞恼。她不再是周长诵心里要藏起来的小秘密,逐渐变成了他后宫里一位普通的嫔妃。
许嬷嬷跟在冉乔鸢身后,看着这位蕙嫔娘娘一开始都乖顺听话,就算有微词也被她劝下去,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顺利回到陛下身边。
但是很快她又开始不配合,站在大殿久久没有下拜。
是许嬷嬷一直照顾冉乔鸢的孕事,所以很明白她近日都小腿酸胀,下跪有了一点难处。但是这只是走个过场,看看陛下惊喜的样子就知道,他不会让冉乔鸢真的跪下去的。
忍不住凑过去提醒,许嬷嬷压低了声音:“娘娘,行礼……”
而周长诵迅速站起身,已经迎了上来。
于是两个人都听见了她的话。
冉乔鸢别过脸又很快转回来,盯着周长诵的眼睛,语气有点委屈:“我的腿抽筋了……”
她没有撒谎,裙子底下的小腿隐隐作痛,动起来就僵直了一条线一样,脚腕都转不动。
周长诵立刻弯腰下去查看,手钻进她的裙摆摸上冉乔鸢右边的小腿肚。
然后抬起头问她:“是这里吗?”
冉乔鸢侧了一点身子,单手抱住小炉子,另外一只手伸出去要扶周长诵的肩膀,但是她的肚子阻碍了她,周长诵于是也伸出另外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冉乔鸢的,好让她站稳。
快要一个月没有碰到过冉乔鸢,手心里柔嫩温热的触觉让周长诵的身体逐渐舒展,他抬起头,单膝跪在地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是吗?”
冉乔鸢嘟着嘴,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但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站不住。”
周长诵的眼睛弯起,握着冉乔鸢的手起身,从她的裙子底下出来的那只手则是搂上她的腰:
“抱你去床上。”
美人像是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然后又立刻笑出来。
弯腰下去拦起美人的腿,就听见冉乔鸢急忙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朵旁边轻声叫。
“要慢慢的!”
周长诵放轻动作,把肚子鼓鼓的冉乔鸢整个人抱起来,然后走到屏风后。
没有人叫她退下,但许嬷嬷也确实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恍悟过来。
下意识朝着内殿行礼,许嬷嬷一面往外退,一面在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她从秋月嘴里知道有一个叫做芸姵的宫女,曾经在宫外,就是她伺候的冉乔鸢,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芳碧兰碧进宫了,她却没有。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许嬷嬷甚至有点庆幸,她来到冉乔鸢身边的时候,冉乔鸢是独自一人。芳碧兰碧根本翻不起大浪,玉堂殿里,她才是除了蕙嫔之外最大的人。
看看陛下现在对蕙嫔的样子吧!
许嬷嬷脚步轻快,从来没有这样觉得扬眉吐气过。
对周长诵那份天然的惧怕已经退去,虽然冉乔鸢心里还有疙瘩,但她确定自己是不愿意离开周长诵的。
她想好好和他说话,让他明白自己的心。
太承殿的美人榻已经很久没有人躺上去,冉乔鸢手心贴在靠枕上,望着坐在榻沿轻轻为她捏腿的黄袍少年。
真奇妙,他居然是自己肚子里小孩的父亲。
冉乔鸢微微仰起身,周长诵很快就抬起眼睛看着她。
“按重了吗?”
他的力气大了不少,也不怎么懂如何为孕妇放松,完全凭着直觉,一面观察冉乔鸢的反应,然后来调整自己的动作。
冉乔鸢摇了摇头,伸手往他那里靠过去。
周长诵明白了她的意思,坐到她身边去,把人整个抱进怀里。
“周长诵。”
冉乔鸢还有点气闷,故意不要像别人一样称呼他为陛下。
但是周长诵毫无怪罪的意思,鼻子凑过来闻她身上的香气。
“怎么了?”他的鼻尖轻轻皱了皱,“换了熏香吗?”
不是玫瑰的味道了。
冉乔鸢抓了抓眼皮:“好像是……”
她也不知道许嬷嬷为她用了什么香。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
在心里默默做好了准备,冉乔鸢终于抬起头,向周长诵问出了今日第一个问题。
“芸姵……她还好吗?”
听到问话的周长诵,只是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先前放松神态。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但是冉乔鸢忍不住,她的心砰砰跳,手指无意识揪紧周长诵的衣袖。
“那,芳碧和兰碧呢?”她换了个问题,想知道周长诵是怎么对待这两个小姑娘的,或许可以知道一点现在他对她身边人的脾气。
周长诵低头望着她,眼前浮现的是那一日被人先后拖走的两个粉衣宫女,好像是有一个叫什么兰碧。
“是跟着你的两个小丫头吗?”
冉乔鸢连忙点头:“许嬷嬷说她们出宫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我还想见见她们呢……”
说到最后就有点沮丧,看起来那些在她身边待过的人,最后都不怎么样。
周长诵摸一摸美人梳起的发髻,上面一只金灿灿的红宝分心发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