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蒙蒙亮一直到晌午,队伍早就离开,宋阶像再也不会疲累一样,远眺南方,泪水爬满脸庞。
走出京郊,天还没有大亮,看守囚犯的狱卒就自发停了下来,为路上出现的人让路。
还是张修。他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看着面前因为队伍暂停而面露惊慌的一个个犯人。
他略点一点头,狱卒就从人群中拉出一个青年。
齐叶申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头抬起又低下,自己走到了一边的树林里。
队伍继续前行,狱卒像完全不在意少了一个人一样,鞭子挥舞,抽在那些犯人的皮肉上,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叫他们快点走。
面前的青年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张修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
“你知道陛下要杀你?”
齐叶申抬起眼睛,看着他不可思议:“你比顾厉可差劲多了,周长诵居然忍得下你?”
脸涨的通红,张修努力压下火气:“既然宋公子知道自己的下场,就不要怪在下了。”
青年扬起眉毛,突然对他一笑。
“你笑什么?”
“多谢。”
“什么?”张修目瞪口呆。
但是对方没有再开口,头低下闭上了眼睛。
张修觉得这真是个怪人,听说小时候挺聪明,怎么长大反而傻头傻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他没有多想,手起刀落,完成了周长诵的命令。
四周空寂,落叶纷飞盖住血气,张修带着周长诵要的东西驾马离开,对于齐叶申那句没头没脑的“多谢”,想不通就干脆不想。
马蹄翻飞,很快这里就会恢复原貌,一点也看不出有人死在此地。
“多谢你,居然叫我一声宋公子。”
第46章 安胎药
周长诵走的很快, 小吉祥跟在后面,一路步子乱踩, 差点扑在地上。
太承殿门候着许嬷嬷, 旁边跟着秋雨,秋月在里面照顾冉乔鸢。
许嬷嬷神情严肃, 双手垂在身前,脸上隐隐有一点怒气。
早上开始, 冉乔鸢就一直喊肚子痛, 她于是要为她诊脉,但是冉乔鸢不肯,缩在床脚抱着肚子不下来。
没有办法, 请人去找来徐太医。但徐太医诊了半日都没有诊出什么问题, 只好归于冉乔鸢初孕,所以还不适应。
听到这样的话, 许嬷嬷的眉毛开始慢慢皱起来。
开了安胎的方子让人去熬, 药端来晾好了, 冉乔鸢也不肯下来喝。
太承殿跪满了宫女,她们都知道冉乔鸢得宠, 她不喝药, 大家自然瑟瑟发抖, 害怕陛下会责怪她们伺候不力。
看见周长诵从转角过来, 许嬷嬷带着秋雨下拜,旁边掠起一阵风,人就已经过去。
大殿燃起熏香, 暖融融又甜气袭人。
徐太医也跪在地上,他真是说不清。明明脉相正常,这位美人一点事都没有,可她就是嚷着肚子疼。
帐子已经被绑起,屏风旁边跪着的宫女,窸窸窣窣接连移开,好让闻讯赶来的帝王过去。
冉乔鸢一只手抱着肚子,一只手拉着帐子的系带,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手心贴在上面,放的久了,还能感觉到隐约的胎动,告诉她里面真的藏了一个小孩。
所以她更不愿意和周长诵做那种事。
手里抓着的帐子被抽走,冉乔鸢抬起头,果然看见周长诵已经站在面前。
是她叫人去喊的。
因为有了许嬷嬷,所以其实现在冉乔鸢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她打点,一些事也是由许嬷嬷来说,比徐太医更加方便。
周长诵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从徐钦那里得到肯定还不够,他又亲自询问了许嬷嬷,知道冉乔鸢孕六月,已经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更加放任自己的欲望。
这几日政事繁忙,晚上的时候,冉乔鸢等不到周长诵回来就已经困乏,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烛火熄了大半,只剩下一点朦胧光亮。
迷迷糊糊从背后摸上来一只手,带着湿气热意的怀抱也紧跟着上来,冉乔鸢侧睡的身子被翻过去,然后脸颊就贴上了柔软又滚烫的唇。
“今天、今天不要好不好?”
她挣扎了几下,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带着恳求望向兴致高昂的少年。
周长诵的手还停留在她的胸脯,衣领四散,雪白的肌肤在烛火下蒙上柔光,美人讨饶的声音又轻又细,长发往两边落下,露出整张带着哀求意味的脸。她的肚子却高高隆起,和紧紧并拢的玉白的腿,在黑夜里构成奇异的蛊惑。
手掌松开,周长诵悬空附身下去,扶着她的脸去亲她的嘴唇:“不舒服吗?”
冉乔鸢侧头想避过,但是最终还是忍耐下来,由着他亲了一遍。
“我有点累。”
其实她很吃不消,一点也不明白徐太医和许嬷嬷说的,她的身体已经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
周长诵看了她一会儿,美人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困意,是因为被他从梦中硬拉起来的缘故。
他有点沮丧,不过还是放过了冉乔鸢,退下去在她鼓起的肚皮亲一口,然后从她的身上离开,平躺到了旁边。
衣服还没有穿好,冉乔鸢静静等了一阵子,确定周长诵不会卷土重来,终于在心里松了口气,伸出手打算自己把系带系好。
但是立刻就被人握住。
周长诵转过身,腿夹住她的,另外一只手从她还没有理好的衣领伸进去,轻轻磨蹭。
耳朵上被亲了一下,少年的声音低低的,之后的一整夜都在她的脑海盘桓。
“用手好吗?”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冉乔鸢浑身发抖,但周长诵完全没有意识到,以为她也有了反应,还咬着她的下巴和脖子,一边发出沉闷的笑。
反而比之前更累。
周长诵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手臂圈住她的肩膀,冉乔鸢轻轻一动就被捞回去。
她睁了一会儿眼睛,视线里模糊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可以再这样了。
第二天醒来,周长诵已经去了前面,一屋子的宫女等着她起来。
冉乔鸢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帐子,上面是百子千孙图,吉祥又喜气洋洋。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抿一下嘴巴,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等候的宫女立刻就来撩开帐子。
美人轻轻抬起眼睛,对着面前眼生的宫女,流下一滴眼泪。
“我肚子疼……”
太承殿兵荒马乱,等着许嬷嬷出现才好了一点。
她的手半拢在衣袖里,面色严肃往内殿走,秋月一面跟着一面向她回禀情况。
“一起来就喊疼,奴婢们不懂这些,只能请嬷嬷过来。”
许嬷嬷应了一声,慢下脚步,看见了躲在床上不肯下来的美人。
虽然没有正式封妃,但是周长诵已经开了口让她们称冉乔鸢为娘娘,所以太承殿里的人都是这样喊。
许嬷嬷也不例外。
她在床边弯下腰,露出笑想让人先下来。
“请让奴婢为娘娘把脉,有什么事都要先瞧瞧是什么缘故才对。”
许嬷嬷一贯严厉没有笑的脸庞,让冉乔鸢对她有着天然的惧怕,她总觉得许嬷嬷就是宫里那种笑到最后的人精,而且她自己心虚,不想让别人碰到自己,更别用说是把脉。
于是她摇了摇头:“你去叫……陛下,我想见他。”
但是许嬷嬷把这句话自动忽略,以为是妃子恃宠而骄。
手腕翻转,许嬷嬷继续劝:“叫陛下也不能立刻就过来,娘娘不如同奴婢说一说,是怎么个痛法,也好让奴婢有个准备,娘娘肚子里的龙胎可不是闹着玩的。”
抱着肚子的美人慢慢低下眼睛,她当然说不出来。
许嬷嬷已经没了好脾气,她一眼就看出对方根本什么事都没有,耐着心好声劝慰,但是对方不理不睬,完全忽视。
“不然这样,”许嬷嬷直起腰,向身后的秋月吩咐,“去请徐太医,他一直钻研娘娘的药方,让他来瞧瞧,我们也好放心。”
一头雾水的徐太医被请进了宫,知道是太承殿里的娘娘有恙之后,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是他也没有头绪,对着许嬷嬷轻轻摇了摇头。
许嬷嬷的笑已经完全收敛,派了人出去请周长诵,她借着迎驾的理由也跟着出去。
床边站了人,挡住照进来的日光。冉乔鸢挪一下身子,周长诵就立刻弯腰,半抱着把她扶了起来。
不敢去碰她的肚子,周长诵搂着冉乔鸢的手臂,轻声问她哪里痛。
冉乔鸢看着神色紧张的少年,和昨夜拥有大势全盛的怪物的那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美人没有开口,周长诵于是自己解释:“这几日事多,我不能再回来陪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许嬷嬷,知道吗?”
担心的事居然就这样被瓦解一部分,冉乔鸢只好换了说法。
她伸出手,周长诵也很快就握住。
“我想让芳碧和兰碧来照顾我。”
周长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宫外带进来的那个丫鬟,嘴角牵起一点笑。
“她们没什么经验……”
但是看到美人皱眉就立刻改口:“叫来也好,你和她们熟些,正好说话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