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乔鸢从来不敢问那个芸宁为什么再也不出现,她也不敢问芸姵不见的这段日子,经历了什么。
完全没有背景没有依靠的宫女,触怒圣颜之后会遭遇什么?
但是她不得不出去。
周长诵坚持要送走她,她不可能再去惹他生气,因为冉乔鸢终于发现,自己的行为也会投射到周长诵的黑化进度上。
叫你一心要勾搭人家,现在好了,勾搭的真是足够了,不听话就黑化,不肯做也黑化!怎么会有你这种蠢货!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
冉乔鸢深深吸一口气,把一直放在浴桶边上的手收了回来,然后压在了水底下的肚皮上。
周长诵骗了她。
里面一直安安静静,连水声都是轻轻的,周长诵端着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过了很久才听到里面传来动静,他以为是冉乔鸢终于好了,但是转进去之后才发现不是这样。
芸姵看到他进去,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惊慌,怕他听见刚才冉乔鸢说的话。
他确实听到了。
哭的心碎的美人,拉着宫女的手不肯放,求她帮自己去要一碗汤药。
周长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看着冉乔鸢缩在浴桶另一边,离他远远的。
一时安静。
芸姵硬着头皮打断沉默:“姑娘,这实在不行……”
“去找徐太医。”
但是周长诵截断了她的话,他站在原地背着手,看着冉乔鸢听到他的声音轻轻抖了一下肩膀。
避子汤很快就呈上来,芸姵看着靠在床边捧着药碗一口气喝掉所有汤药的美人,眼神有些复杂。
她接过冉乔鸢手里的碗,又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
冉乔鸢从周长诵进来之后就不再讲话,躺下去转向墙壁,背对着外面。
原本坐在旁边的周长诵,只是看了芸姵一眼,示意她退下,然后站起来坐到床边。
“我出宫了,你还会来看我吗?”
一坐下就听见冉乔鸢哑哑的声音,周长诵靠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还没干,擦干再睡。”
冉乔鸢又不说话了。
身后的少年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去看我的小芙蓉呢?”
“我不是小芙蓉!”
冉乔鸢立刻就跳起来,“我不是你……”
但是她突然闭上嘴巴,很快还是翻回去躺下。
周长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归咎于冉乔鸢生他的气。
芸姵走在回房的路上,连念秋向她问好都没听见。
“芸姵姐姐!”
“什么……”
芸姵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是念秋跟在她身边。
“你怎么了呀?”念秋皱着一张脸,“叫你这么多声都不回。”
“只是想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念秋立刻欢欢喜喜靠过来,挤出一团热气:“什么什么?”
芸姵不着痕迹地避开,疏离的笑容又在她脸上出现:“也没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念秋还想再问,一听这话又巴结似的贴上来:“我听说太承殿里的冰每日都用去好几大块,宫女房里虽然也有,但总是比不上太承殿里的,又大又多。姐姐,听说陛下白日都极少在殿内的,你能不能趁陛下不在的时候,带我去凉快凉快呀?”
芸姵笑的更深:“陛下虽然不常在,我又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到时候突然多出一个人,我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念秋看着她的笑,手也缠上去绕住芸姵的胳膊:“我会躲起来,等陛下走了再出来。好姐姐,你就大发慈悲带我去去嘛!”
芸姵突然就笑出了声音,她伸手捂住嘴,又在念秋额头上点了一下:“打量我不知道你的主意?”
念秋弯着嘴角,眼睛连带着慢慢低下去,完全是小姑娘娇羞的模样。
芸姵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小宫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以前也是这样蠢而不自知吗?
见过冉乔鸢摄人的美貌还有她柔软驯服的性情,谁还看的进别的女人?
她的语气陡然凌厉:“念秋——”
低着头的念秋被结结实实吓住,抬起脸圆睁着眼睛望着她。
“有些事,我们这些人从来就不能想。你年纪小,但也该懂些道理,今天的话我当你没说过,以后要是再犯,你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逃过去。”
芸姵说完就抽出被念秋缠着的手臂走开,她在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冉乔鸢的那句话,现在心里一团糟,能够应付完念秋已经是极限。
站在原地的念秋,手还维持着挽人的姿势,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涨红了脸,眼眶也漫起水花,愤愤地用脚跺在地面,然后怒气冲冲转身走了。
隔的不远,芸姵轻易就听见身后的动静,但她不想为这种事浪费时间,走回去的脚步又快又急,最后推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宫女里只有芸姵知道冉乔鸢的存在,为了方便她伺候冉乔鸢,所以拨了一间独立的屋子给她。
在别人眼里天大的好处,现在成了她的枷锁。
冉乔鸢要走,那她会不会也跟着离开?
芸姵坐在床边捏紧了帐子。
她不想走,好不容易才让冉乔鸢依赖上自己,她还等着有朝一日冉乔鸢封妃得势,自己也能借力飞上枝头。
虽然不知道冉乔鸢家世如何,芸姵心里明白,既然陛下把人藏起来,那冉乔鸢多半是家里没什么势力,或许是和她一样只是个小小的宫女。
只是她这个宫女比起人家,真是差的太远了。
而看陛下对冉乔鸢的宠爱,就算不能让她走到最高位,但做一个宠妃还是绰绰有余。
芸姵盘算好了,她今年十九岁,再等六年就可以放出宫,而陛下过了生辰才十六岁,他或许会在明年娶一个皇后,但大选还不急,而且有了冉乔鸢,陛下食髓知味,也不可能轻易失去兴趣。
只要帮助冉乔鸢在六年内,能够牢固陛下对她的爱和欲,芸姵就可以功成身退。
芸姵做好了准备,佳丽三千,明刀暗箭,她有把握,只要冉乔鸢听她的话,抓住周长诵的心,什么都不会是问题。
但是现在算什么?
甚至连第一步都没有踏出,她就要被迫收手离开。
甚至连离开都不行。
手里的帐子被抓出深深的皱褶,芸姵长长呼出一口气。
除了她知道冉乔鸢的存在,还有一个徐太医。
徐太医在宫外,而且怎么说也是一个京官,上次他看到冉乔鸢,芸姵蠢蠢欲动以为后宫会多出一位受宠的妃嫔,但她还是失望了。
陛下应该让徐太医闭紧了嘴巴,这一次她去找徐太医拿避子汤的方子,徐太医什么都没说,提笔就写,还亲自拿药煮好送了过来。
他对陛下是有用的,但是自己呢?
宫外伺候的丫鬟多了去了,而且她们不知道冉乔鸢的身份底细,用起来更顺手。
这样的话,说不定她都不用跟着出宫,冉乔鸢一被送走,她就可以死了。
绝对不行。
手里的帐子已经被她捏的完全没了样子,芸姵闭上眼睛,想起今日由她亲自送到冉乔鸢手上的那份汤药。
她不能确定冉乔鸢离宫之后,周长诵对她的态度会不会发生变化,也不知道冉乔鸢出宫之后还回不回得来。
除了叫人迷醉的美貌,还有什么会让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放不下心呢?
那天之后,每次周长诵从里面出来,都会看见芸姵端着盘子候在外面,等他一出现,就立刻转进去。
撑着喝完药,冉乔鸢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往旁边一倒就立刻睡了过去,也不管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裹着被子不肯再动。
芸姵替她理好被褥,又放下帐子,才走了出去。
周长诵看着又从里面出来的宫女,心里面不知道什么感觉。
冉乔鸢做的是对的,她现在不可能有他的孩子。
顾厉最新传来的消息,宋阶连夜叫太医去府上,好像病情又严重了。
宋阶可以熬的时间不多了,周长诵原本想等他死了再慢慢清算,但现在显然不行。
那样会花去更多时间,他不可能让冉乔鸢一直等在宫外。
可是他也不想轻易放过宋阶。
宋阶给他的阴影太大了,小时候的一呼百应,现在想起来完全是可怕。
他很快就要亲政,宋阶最好会乖乖把权力还到他手上。
还有那些固执的朝臣,他必须要拿出点什么,才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听话。
这些都需要周长诵花时间去谋划筹算,他确实分不出更多的精力给一个突如其来的小孩子。
他只要冉乔鸢就够了。或许以后他会需要一个皇裔让朝臣闭嘴,但现在,他还用不着这样做。
想明白之后,周长诵松了口气,甚至对冉乔鸢的肚子不再抱期望。
难得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周长诵走到里面,帐子遮盖住了床上所有景象,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着美人夏卧,慢慢把头贴在了床柱上。
“诵哥。”
一直睡着的美人突然叫他。
周长诵立刻被惊醒,缓了一阵子才想起“诵哥”叫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