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只是罢个工而已,他就在枣儿的生活里消失了。跟着他一块消失的,还有大黑。
想起秦牧几天之前临走时望着她的眼神,枣儿心里有点难受。
“都出来洗澡了,不许乱跑,你们这些畜生们都给我规矩着些。”刘狗剩的喊声从马房的另一头里传了出来。
时值盛夏,为了马匹不再被疫症所扰,尽管燕子屯缺水缺得厉害,骑兵队里仍决定每隔一天为马儿洗一次澡保持干净。
但不是所有马主人都愿意在每天繁重的训练之后再多一项刷马的活,这些马的洗刷工作自然就落到了马夫的身上。
吴二开了栅栏门,枣儿没精打彩地走了出来:作为将军未来的坐骑,她的老板有好几天没来看她,她身上有点痒,决定先跟其他马一起,冲个凉再说。
刘狗剩阴着脸也不开心,一年四季,只有夏天才需要刷马,这是他一年中最不高兴的几天,因为这几天代表着他要比其他三季多干许多活。
刘狗剩呼喝着将马匹们一匹匹撵到一处平地上,他和吴二,一个人负责给马浇上两瓢水,另一个人拿刷马的刷子随便在马身上薅两薅,这就算洗完了。
轮到枣儿时,刘狗剩“嚯”地怪叫一声,“这不是将军的爱马吗?怎么也轮到我们这些下等人来洗了?”
他说着说着,就手拿手里的马刷要来敲她。
枣儿往旁边一闪,刘狗剩敲了个空,想到自己断掉的财路就是拜眼前这匹瘟马所赐,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竟追了上来:“小畜生,你竟敢跑!”
枣儿本就不是好脾气的,她攒了满心的火气没处发,刘狗剩正好撞到枪口,她气哼哼地转身,不退反进,腾身一跃,便将刘狗剩扑倒在蹄下:“咴!”有胆你打啊,胆小鬼!
刘狗剩声音都吓得变形了:“救救救救命啊!吴吴吴二,快来救我啊!”
硬梆梆的马蹄抵在胸口,好像随时都能踏穿他的身体,这种来自本能的威胁让他骇破了胆:他这几日看将军没来,以为这马被将军所厌失了势,又想起自己财路全被这马断了,再看到它自个走到他面前,便恶向胆边生,竟干出了这等事!
现在被迫冷静下来,他全身都僵硬了。
枣儿见把刘狗剩吓得差不多了,准备放开他时,灵敏的鼻子忽而闻到了一股臊臭味,他竟然尿裤子了……
她顿时一跳三丈远:“咴律律!”真恶心,真没用,胆小鬼!
有了这一出小插曲之后,枣儿也没心情冲澡了。她自行回到马房里,看见金毛蹲在草垛上背对着她,尾巴一翘一翘的,红屁股撅得老高,不知在干些啥。
枣儿头毛一乍,抢先踩住了铁链,等金毛发现不对要逃时,碗大的铁蹄已经到了它头顶上,它登时吓得要抱头乱蹿。可哪那么容易?枣儿的蹄子就像生了根似地,牢牢长在地上,任它怎么跳,都逃不出枣儿的掌握。
枣儿再一看:果然,宋昊和紫郢他们来看她时送的糖已经被这死猴子偷偷撕开,撒了一大半,眼看不能吃了。
这些都是她攒起来准备慢慢吃的!
她怒向心头起,气得又把猴子揍了一顿。冷静下来后,觉得老是防着这猴子,一生气就揍它,也不是个办法,得把它驯一驯,让它听自己的话,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让这猴子得心里有个敬畏才是。
可怎么驯呢?枣儿苦苦思索着,目光渐渐落到了那些散落的糖块上面。
于是,从这一天起,金毛过上了比以前更苦逼十倍的日子。以前眼前的这位马大王只是在被它撩得不耐烦时才会伸蹄揍它,现在则只要不听它的指使就要挨一顿揍,要不是它听话的话还有点糖吃,金毛想死的心都有了!
日子就在枣儿驯猴中缓缓滑过,由于给自己找了个有意思的长期活计,对秦牧持续的失踪,枣儿也慢慢不再那么放在心上了。
不过,枣儿驯猴只是在无聊当中为自己找点活干,她没想到的是,这只猴子很快为她派上了大用场。
第28章 传说中的神操作
夜色深沉,夏虫不知疲倦地在草丛中唱着歌,天边明月银辉铺满了燕子屯的角角落落。
枣儿卧在栅栏旁边,时不时伸舌舔舔水槽里的水,她的马尾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身上的蚊蝇,朦胧欲入睡。
金毛缩在枣儿身侧,尾巴勾着她蹄子旁边的柱子,小脑袋一点一点地,一下突然惊醒,赶紧骨碌着黑豆眼朝她看了看,见她仍是闭着眼睛,它连忙用尾巴和爪子蘸着清水向枣儿身上胡乱洒了几捧。
天太热了,自从把金毛驯好后,枣儿就一直让它用这种法子给自己降降温。
金毛的凉水也让枣儿清醒了一些,正准备换个姿势睡觉,她的耳朵动了动:好像有人在往她这走过来?
她没当一回事,为防马匹半夜有意外发生,马房里也会安排巡夜,兴许……不对啊,今晚巡夜该轮到刘狗剩了,这家伙向来能推就推,能懒就懒,反正枣儿在这的时间里,除非马儿闹得厉害,她从没看到过刘狗剩在半夜主动来过马房。他会真的巡夜?
这一会儿功夫,脚步声已经到了大黑的房间外。而且那特殊的一轻一重声音,的确是刘狗剩的。
枣儿站了起来,发现她睁眼之后,金毛也赶紧一脸警惕地翻上最高的栏杆往外看,作个正在放哨的样子。
巡夜的人终于走到了枣儿的身前,那人咧着一张歪嘴,手里提着一根齐眉长棍,可不就是刘狗剩?看见枣儿睁着眼睛望着他,他阴阴地笑了:“醒着?醒着也好。”
枣儿听他声音不对,再看到他一下一下地用长棍敲击手心,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往后急退。
刘狗剩握着那根棍子穿过栅栏的空隙扑上来,重重往枣儿身上捣去:“小畜生躲得倒快,他妈的,老子倒要看看,你今晚怎么躲!”
他捣了两下,发现枣儿连着几下跳跃,不仅没叫他打到,反而顺利地躲到了最远的角落处,他的棍子竟没办法再打到她。气得他大骂几声,一着急,又踩上栅栏勾着身子,继续来打她。
他知道将军的这匹马性情凶悍,不敢像欺负其他马一样近身教训她。而且他心底始终有顾忌,怕白天人多嘴杂,万一被人报上去,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可不在这马身上找回场子,刘狗剩的怒火怎么也下不去。于是,忍耐数日,终于等到他巡夜的时候,找了根长棍,迫不及待地就要来报仇了。
他手上有工具,有备而来,即使枣儿经过秦牧的特训,身体灵活性并非一般的马可比,但马房空间狭小,没一会儿,枣儿就被他逼到了死角。
金毛猴子看到刘狗剩把这段时间欺压它的枣儿打得落荒而逃,立刻又是跺脚又是捧腹,好不快活地看起了热闹。
但这边的动静很快把众马惊醒了,白毛棕马暴躁不已:“刘狗腿这黑心肝的王八蛋又欺负马了!都快起来啊,枣儿被他打了!”
红红则急道:“怎么办怎么办?刘狗腿居然连将军的马都打,他不想在马场干了吗?”众马急归急,但都在各自的马舍当中,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姜黄马道:“要不我们喊吧?看刘狗腿这样,他是想打死枣儿的!我不信其他人跟他一样,都这么坏。”
白毛棕马也道:“是啊,平时他打我们都是抽两下就算的,你们看他打枣儿——,咦?”
“怎么了?”夜色太深,姜黄马看不到枣儿那头的动静,着急地问道。
白毛棕马把头伸得老长,却没有马上回答他。
他发现,自己只分神说了两句话,枣儿跟刘狗剩之间的攻守竟然易了个位!
刘狗剩不知怎么回事,跟上次一样,又摔到了马房中,正被枣儿像沙包一样踹去踹来,就连他的那根棍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金毛夺到手里左右抛接着玩了起来。
白毛棕马有点晕: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叫枣儿说的话,其实很简单。
刘狗剩动手的时候,她假装没有还手之力,躲避着棍子朝马房的角落里缩去,引得没打到她的刘狗剩心有不甘,又踩着栅栏把身体几乎朝着她绷成了九十度。枣儿立刻看准机会,向金毛“昂昂”叫了两声,见金毛抓耳挠腮地假装没听到,又重重跺了几下蹄子。
又是威胁又是命令的,金毛哪还有不懂的?它虽然知道人类很厉害,可这位马大王也不好惹。他赶紧跳到刘狗剩的背上推了他一把,又谄媚地向枣儿蹦蹦跳跳地邀功。
刘狗剩压根没料到猴子的偷袭,他“啊”地大叫一声,双手划着桨跌进马房摔了个狗吃|屎,手里的棍子也骨碌碌不知摔掉到了哪里。
枣儿等了半天的机会,此时怎么能不抓住?她怒嘶着跳上来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敢欺负她,真是枣大王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了!
刘狗剩刚刚爬到一半,顿时又摔了个狗吃|屎。他嗷嗷惨叫挣扎着向外爬去,但这一回,枣儿可不会轻易放他走了。
叫你欺负马!叫你当狗腿!叫你长得丑还要出来吓人!叫你声音难听吓到马!叫你……枣儿一脚接一脚,又是踹又是跺,直把刘狗剩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到了最后,金毛看她踹得痛快,自己也忍不住又跳上去,连抓带挠地,在刘狗剩脸上身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