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
枣红马一个纵跃,嘶鸣一声,四蹄腾空,竟从几乎有马胸高的栅栏中跃了出来!
秦牧顿住了脚:他不是没看到那匹先前被其他马匹挤到一边的小红马,但他此行是想买一匹合用的战马,这匹小红马漂亮是漂亮,可明显没有长成,平时随便骑骑,或者送给家中女眷倒也罢了,想要骑着它,穿上盔甲上战场,那还不知要等多久。
没想到,小红马个子是娇小了些,弹跳能力竟这样厉害。
马市里的栅栏为防马匹性烈踩踏走脱,设置得比一般人家的栅栏是要高一些的,那些比小红马高出不少的大马都不一定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就一跃而出,想不到让个头小小的它轻轻松松地就做到了。
只是一匹还没长成小马就这样出色,若它长大了……他最清楚一匹绝世好马对行伍中人的重要性。
秦牧望着这匹价格明显不菲的小马,这些日子以来,难得有了一件他想要的东西。
枣红马跃出栅栏,满意地看到食槽外侧还算干净,立刻毫不犹豫地卧在了食槽旁边,这个角度对着帅哥正正好,她得好好饱一顿眼福。
这时,只见对面的帅哥拿剑点着它,转头问道:“这匹马你怎么卖?”
枣红马睁大眼睛。
第2章 传说中的枣儿
来往两国之间做了许多年生意,都合木的眼力早就历练得毒辣无比。
别看眼前这青年一身普通至极的黑色长袍,靴子也只是寻常使役穿的薄底快靴,一身打扮不见特别之处。但他手上的剑剑柄细长,略有弯曲,把手为金黄鱼鳞状,与普通的剑相比,形状颇有奇特之处。
这世上奇怪的兵器很多,但金鳞剑只有一个人有!
若他没猜错,面前的青年应当是……
都合木眼皮微颤,回话时便加了两分小心:“这马原是少了三千两不卖——”
黑衣青年验看马匹的手一顿,慢慢道:“三千两?”他意味不明地看着都合木,拨开枣红马耳后鬃毛,点着它耳根处,挑起嘴角低声道:“老板,你胆量不小。”
都合木懵了下,他看了眼青年手指的地方,只瞧出枣红马的耳根处有一个曲曲折折的伤痕。可这能说明什么?他正要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立时顾不得其他,几乎是飞扑到枣红马马背上,细细打量起那个伤痕来。
那伤痕一粗一细,上端交叉,下端扭结成一个双8字形,边缘整齐,一看便知,这不可能是随手弄出的痕迹。
看到这个符号,都合木脸色顿时刷白:他就知道,这么漂亮的马怎么会平白出现在他面前!他早该想到,它长得这么神气,必是大有来头的!
怎么办?送回它的来处?
一想到这里,都合木心头一阵绞痛:这匹马从草原到这,足足跟了他一个多月,他在草原上碰见它时,只以为它是来赶互市的马商不慎丢失的,叫自己捡了大便宜。因此,一得了它他怕被人认出来,先是秘而不宣,再又急匆匆在第一天上午就把它卖了出去。只是单单倒手一遍倒也没什么,但都合木当日瞧着这马品相上佳,每天都给它喂的上好草料不说,见它来时那几天掉膘掉得厉害,还一狠心花高价在一个牧民手中买了一罐子蜂蜜。
在草原上,蜂蜜这等稀罕物几可价比黄金,寻常连小贵族都不一定有得吃,要不是机缘巧合,都合木也买不到,结果呢,他自己一点都没舍得吃,全填了这小东西的嘴!这一个多月他少说在这小东西身上花了三十两银子!
更莫提因为它的事,自己今天早上才刚刚赔出去了一百两银子!
祸害,这马绝对是专门来害他的!
都合木愤恨无比,又左右为难,突而听黑衣青年道:“这马,你给个实价吧。”
实价?都合木又呆了:这人不是已经看出了马的来历,他怎么还敢要?
他目光挪到青年的脸上,触及他漠然的眼神,顿时一个激灵:是了,若这人真是他想的那个人,怎么会害怕这匹马带来的麻烦?若是他也会怕这个,那大郑国就没有不怕的人了。
一时间,都合木心灰意冷,他现在只想把这烫手山芋快点扔出手,眼前的人,无疑是他当下最好的选择。
“三百两,三百两我就卖。”都合木估算了一下,怏怏给出心理预期的最低价。
黑衣青年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都合木差点跳起来:“不行!一百两太少了,绝对不行!公子,你不能让小的血本无归啊!”
青年也不跟他争执,他揉揉枣红马来回动的招风耳:“不行,就不行吧。”说完毫不留恋地竟转身走了!
都合木站在原地,面色阴晴不定:原以为还能讨价还价一二,没想到这人说走就走,他这般作派,哪像是传说中豪掷千金的五陵少年?
真的要送回去?
都合木想到某些可怕的事,顿时打了个寒颤:不行!绝对不能送回去!那么,杀了?那就真的亏大了!
都合木咬咬牙,看青年即将走得人影不见,急忙追了上去:“公子,等等!”
半个时辰后。
枣红马哒哒踏着马步,走在黑衣青年旁边,看着他的俊脸颇为不解:怎么一会儿功夫,这人就像被换了魂似的,一直在笑?刚刚他可酷着呢!
秦牧想到自己只花一百两银子就买来了柔然王庭御马,一张长年被冰冻着的脸竟不由自主地解了冻:这么些日子来,总算有了件叫人开心的事。
半晌,秦牧揉揉脸,望一眼刚刚到手的小马:没想到只是来马市碰碰运气,就能有这等收获。谁能想到,柔然王庭从不外流的天马竟会在一个小小的边关马市中被人挂牌售卖?这种天马驯养繁殖技术一直掌握在柔然王族手中,只赐给最亲近的将领和血脉子孙,在世人眼中,它一直极为神秘。
若非自己发现了它在耳后的烙印,也不能确定这等好运会降到他身上。这种马乍瞧着像大宛良驹,但它的马蹄没有大宛马那么大,并且大宛马大多为棕色马,耳朵偏圆,不似这匹小马耳朵长且宽,略有些招风,动起来颇有些逗人的喜感,不怪都合木这等平民也不认识它。
当然,即使是秦牧,也只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远远见过几回,是以,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把它认出来。也因此,一认出它来,秦牧便猜到,那个马贩子必定不知道这匹枣红马的来历和珍异之处,否则这种一查一个准的违禁物,他怎么敢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售卖?
想到都合木连声叮嘱,让自己一定要将马耳朵上的印迹去掉,秦牧神色微敛:即使他不惧被人找麻烦,但如今正是两国交好之时,为免不必要的麻烦缠身,有些事也不能太过大意。
马匹对骑兵而言,就像他们的另一个孩子。想到这小东西接下来要受的苦,秦牧神色不由放软了些:“小家伙,你喜欢吃什么?”
枣红马停了下来,仰着头“咴”地叫了一声。
它的头上正吊着一串串红艳艳的沙枣。
秦牧问道:“你喜欢吃这个?”边关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没有米面的时候,秦牧这些年没少拿它当主食。
枣红马又“咴”地叫了一声。
秦牧不由愕然:他只是习惯了独行时跟马说说话,这枣红马一问一答的架式,怎么像能听懂他说什么似的?
枣红马见秦牧半天不动弹,忍不住拱了拱他的手,催促道:“咴!咴!”快给我摘啊!我饿死了!
秦牧的怀疑只是一闪而逝,见枣红马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便找了两根树枝,扬手夹住一根离得最近的枝条,将它勾到枣红马的面前:“快吃吧。”
枣红马嫌弃地看一眼秦牧:这人一看就是没打过枣的,谁家吃枣是送到嘴边连树叶子一起啃的?不过,谁叫它没手,也只能先将就着啦。
枣红马欢呼着“咴咴”两声,用舌头卷起一串红艳艳的枣子,欢快地吃了起来。
枣红马吃得正欢时,只听秦牧道:“看你这么喜欢吃枣,以后你就叫枣儿吧。”
枣儿?
枣红马困惑地抬头:这名字……好熟啊!
第3章 传说中的共浴
秦牧原本没甚胃口,看枣儿咔嘣咔嘣吃得香,竟然也觉得腹中有了些饥火。他解开身上的皮囊,取出干粮,一口水,一口饼。一人一马就着黄沙夕阳,在沙枣树下吃得津津有味。
沙枣这东西,吃多了肚子里要倒酸水,枣儿这些日子很有些当马的经验,但叫她去啃草解酸,不到万不得以,她是吃不下的。一看见秦牧手里的饼,她眼睛顿时亮了:这个人吃得这么香,肯定很好吃!
它轻轻地拱了拱秦牧的手。
秦牧起先不觉,以为是自己挡住了枣儿吃枣的路,往旁边让了让。但随即,他的手又被拱了一下。
他扭回头,只见小马的眼睛上方,它两条细细的白“眉毛”呈八字型挂在脸侧,一脸愁苦地盯着他……手里的饼。
秦牧看看枣儿,又看看被他咬了半拉的饼,不敢相信地举了下手里的饼,问道:“你要吃这个?”
这还是第一个能马上明白她想表达什么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