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杨家,帝佐之才,她的眼光,绝不可能错。
大夏朝未来的天子,只能出在她膝下。
夜,越来越深。
广宁公主一身绯色宫装,立在清宁殿外。
小宫女道:“公主,这个点了,咱们回去吧。”
夜风吹来,广宁公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脸上呈现不健康的粉红。
内侍引着宫灯,明明暗暗而来。
宫灯下,秦钧墨红色衣上隐有华光流动。
看到迎风而立的广宁公主,秦钧放慢了步伐,眉头微皱。
广宁公主走了过来,目光盈盈,道:“侯爷。”
待走到秦钧身边,她又极小声地道:“钧哥哥。”
第10章
清宁殿外发生的事情,自然逃不过太后的眼睛。
屋内的琉璃宫灯明明暗暗,太后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道:“咱们的广宁公主,也到了该尚驸马的年纪了。”
小宫女用万字不断头如意锤给太后锤着腿,大宫女端来一杯安神茶,笑着道:“可不是吗?公主花容月貌,日后一定得驸马爷的喜欢。”
太后不置可否,揉了揉眉心,道:“可惜了,昱儿没有这般的好妹妹。”
广宁公主是七皇子的孪生妹妹,她深夜去拦秦钧,用意再明显不过。
大宫女笑了笑,手指往杜云彤休息的偏殿指了指,柔声道:“娘娘,杜姑娘如今也十一岁了。”
太后眼睛微眯,语音不明道:“她是个通透人。”
大宫女道:“通透之人,才更好好用。”
.......
杜云彤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匆匆梳洗罢,杜云彤便连忙向太后请罪——认真算起来,她大概是第一个因昏迷而留宿皇宫的人了。
太后只道无妨,笑的一脸和煦,让她多注意身体。
杜云彤低头抿了一口茶,只觉得哪里怪怪的,想了想昨日太后对她的态度,再看看今日的,杜云彤心中有些不解。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太后,对她比昨日热情了许多。
晨曦透过镂空的窗户洒在殿中,四处都是温暖的,朦胧的淡淡金光。
太后语笑晏晏,与杜云彤说着相府曾经的事情,说到最后,太后一声轻叹,道:“你身上流着许家的血,他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大可来找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许家满门忠烈,委实可惜了。”
太后半垂着眉眼,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声音低低的,意味不明道:“哀家不信许相会谋反。”
回到承恩侯府时,杜云彤仍在想太后说的话。
太子时不时被冤枉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许相是真的被冤枉的,若是不然,太后今日也不会这般说。
太后今日的话,大抵是个风向,或许不久后,许相便会被平冤得反,可再怎么平冤得雪,人也不会再活过来。
杜云彤闭了闭眼,不再想这件事。
事情已经发生,多想无益,她现在应该想的,是把许如清葬入颍水的事情。
她是带着太后的懿旨回来的,有太后的旨意在,吕老夫人并没有说什么,倒是杜砚,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把太后懿旨供奉起来后,杜云彤便开始着手回颍水的事情。
柳姨娘如今有着四个月的身孕,正常情况下,是不宜长途跋涉的,但小吕氏虎视眈眈,柳姨娘性子荏弱,鬼知道她走的这一段时间,府上会发生什么?
侯夫人都被小吕氏害死了,更何况一个并不怎么受宠的姨娘?
故而杜云彤不敢把柳姨娘留在侯府,索性找了稳婆大夫,一路照顾柳姨娘的肚子。
而至于许如清留下的嫁妆,一部分在侯府里,一部分在许如清名下的庄子上,吕老夫人并不知道底细,单是侯府里的那一部分,就让吕老夫人很是眼红了。
杜云彤想了想,先把容易转移的东西转到庄子里,实在动不了的,便还留在天水院。
一切收拾妥当后,杜云彤决定明日送许如清的灵柩回颍水,然而就在这天夜里,宫中来人了。
来人是太后宫中得脸的大宫女,大宫女笑眯眯地把一把金镶玉的锁给杜云彤,道:“此锁是太后所赐。有此锁在,姑娘远行颍水,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登时,吕老夫人的脸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杜云彤又惊又喜,太后此举,可谓是雪中送碳了,她只需把这把锁挂在天水院,吕老夫人便不敢趁她回颍水的时候,偷偷去拿许如清留下的嫁妆。
宫女走后,吕老夫人看着浅笑着的杜云彤,气得浑身发抖,说什么那些东西她拿出来也无妨,只求别太早定下侯夫人,然而扭脸却向太后告了密。
许如清葬入颍水本就狠狠地打了侯府的脸,如今太后又送来金镶玉的锁,岂不是向天下人诏告,她舍下脸皮不要,也要算计死了个儿媳妇的嫁妆吗?
吕老夫人胸口微微起伏,冷言道:“彤丫头,太后这是何意?”
杜云彤笑了笑,眉梢微挑,道:“祖母,太后什么意思,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夜风微凉,杜云彤嘴角勾了勾,道:“父亲与母亲的这宗婚事,太后是后悔了的。”
说完话,杜云彤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明日就要出发去颍水了,把许如清葬在颍水后,她就没必要在承恩侯府待了,更没有必要再去忍耐吕老夫人。
至于那夜与吕老夫人说的嫁妆拿出来,换取杜砚一年后定侯夫人,不过是围魏救赵,打着这个旗号,为的是把柳姨娘搬来天水院罢了。
次日清晨,杜云彤起了个大早,准备向颍水进发。
除去天水院的人,承恩侯府里的人一个也没有出来送行,柳姨娘有些担心,杜云彤笑笑,道:“怕什么?”
“咱们离开承恩侯府,又不是活不下去。”
杜云彤正欲安慰柳姨娘,便听到了小厮慌乱的声音:“姑娘,五皇子的銮驾拦住了咱们的去路。”
第11章
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杜云彤是明白李昱的心理的。
在李昱眼里,她与他是同类人,面临着同样艰难的处境,不同的是,李昱选择了破罐子破摔,夜夜买醉也好,在皇宫里纵马也罢,都是在用他幼稚的行为向皇帝反抗着。
而她没有。
她没有与承恩侯府决裂,穿越而来做的最“大逆不道”的事情,便是昨夜与吕老夫人说的话。
在旁人眼里,她逆来顺受,针扎在身上都不知道疼,但在李昱眼里,她分明是处变不惊,进退有度的,所以李昱才会对她好奇。
明白李昱的这种心思,杜云彤对于李昱各种行为也就丝毫不觉得意外了。
比如宫里的纵马拦轿针锋相对,又比如,今日的突然出现。
若她所料没错,李昱这次不是来找事的,而是来送灵的。
李昱为太子鸣不平,更为相府鸣不平,他用他别扭不成熟的方式向天下人宣告着,太子没有谋逆,太子是被冤枉的。
许如清作为捧着圣旨嫁到承恩侯府的侯夫人,临死之前,宁愿葬在颍水都不愿意入侯府祖坟,可想而知,在相府倒台后,她在侯府受到了怎样的磨难。
大夏朝处于半封建社会,大庭广众下,女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但随行的又没有能接待李昱的男子,杜云彤只好戴上了帷帽,下了轿,前来参拜李昱。
下人们不敢阻拦李昱,让出一条通道。
嗒嗒的马蹄声响起,李昱一身银灰色蟒袍,束发银冠挽尽青丝,缓缓骑马而来。
不知道是不是在街道上的缘故,五皇子多少要注意些影响,他没再像上次一般纵马拦轿,走到轿子前,便止住了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杜云彤。
果然不出杜云彤所料,李昱道:“我来送许相之女回颍水。”
李昱仍用着旧称呼,仿佛不久前许相受太子牵连而导致的满门抄斩没有发生一般。
周围的下人触及伤心事,低头用袖子擦拭着眼泪。
杜云彤点点头,谢过李昱。
晨风拂面而来,吹动着帷帽的一角,半遮半掩间,李昱看到了杜云彤小巧精致的下巴,与略有些苍白的唇。
李昱手指紧了紧马鞭,忽然道:“我没有奉任何人的命令,我是自己要来的。”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总是别扭叛逆又敏感的,杜云彤心下了然,语气越发轻柔:“殿下有心了。”
白色的纸钱如雪花一般洒在街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杜云彤原本以为,李昱把她送出城后,便会停下回皇宫,哪知李昱这一送,便没有停止的意思。
晚间到了驿馆,柳姨娘坐不住了,忧心忡忡地看着杜云彤,一手揽着杜云婵,一手搅着帕子,踌躇道:“大姑娘,殿下此举,不合规矩啊。”
杜云彤道:“我知道,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去找他。”
大夏朝的民风并不算开放,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若是真让李昱一路把许如清送到颍水,莫说许如清了,只怕许相一家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宁。
月凉如水,杜云彤又戴上了帷帽,去找李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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