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长(阳)县城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这四人都有点傻眼,他们闯进刘家时,哪里想得到还有外人在?
“你是什么人?这里不关你的事?还不速速离开!”
虽说被打了手,可壮汉们本能地感觉到这个人怕是来历不一般。
先不说身份如何,就是方才那一手,也能看得出来这人有两下功夫,或真是阻拦起来,叫刘家人再嚷嚷得满城风雨,那他们可就真的要凉了。
孙钗朝屋内挥了挥手,示意让几个手下上。
“教导了你们这么久,这几个废物应该不是对手!”
凤祥寨的四人一走出堂屋,陈家打手顿时脸绿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这长(阳)城是谁家的地方吗?我们可是县太爷家的家丁,来捉拿犯了事的稳婆一家人,跟你们没关系!要是你们好生退开,日后还好说,不然,怕是带累你们主事的!”
陈家打手一看对面四人就知道自己打不过了。
这四人一个个的精气神都凶悍得很,怕不是见过血的,而他们长年吃酒打牌哪里经过跟这些亡命之徒拼得过?
凤祥寨四人忍不住回头望了大当家一眼。
虽说他们寨子现下有钱有人,牛气得很,谁也不带怵的,但总还是时不时地要到长(阳)城来买卖东西,若真是得罪了县令,怕是麻烦得很。
孙钗从窗口里望着陈家打手,笑道,“你们怕什么,有本座在,一个小小的县令算什么?可这刘稳婆可就不一样了……你没听他们方才说,三个稳婆就跑出来这么一个,若是这个也被他们给害死了,长(阳)县哪里还有靠得住的稳婆?你们细想想,谁更金贵?”
又看向抱着自家小孙子惊恐地缩在墙根的刘稳婆,“这位刘大婶,我们这次来,就是想请你去接生的,你若是答应跟我走,我们便替你打发了这四只疯狗如何?”
啊?
刘稳婆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方才危急之时,她只恨老周家怎么就传下了这么一门手艺,不单送了她的命,还要害了一家子人,这会儿却听得这位英俊的客人因为她手艺好,宁愿跟这县太爷家的打手对上,当真是成也稳婆,败也稳婆了。
“我乐意,我乐意!”
刘稳婆点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位少爷,能,能把我一家人都带上吗?”
她是打定了主意,只要离了这长(阳)城,就他娘的再也不回来了。
且日后她也决不再给什么大官贵人家的女人接生了,这哪是接生啊,这分明是送死!
“哼哼!哪来的小子,竟是不知死活!”
“快去再多叫几个人来,定要让这狂妄小子走不出长(阳)城!”
陈家打手见这莫名冒出来的小子口气不小,张嘴就说要打发了他们,且确实他们人数比自己多,嘴上骂得虽欢,心里还是有点犯怵,便推了一个出来叫他回去叫人!
“你们是不是觉得本座傻啊?”
孙钗倚着窗棂,空出一只手来指着自己,唇角似笑非笑。
“还让你们跑出去叫更多的人?”
那跑去叫人的打手,还没出周家小院,忽然劲风袭面,吓得他猛地向后一缩,什么东西就擦着他的脸皮呼啸而过,打到泥地上,飞溅起的尘砾打在身上,都只觉得生疼,可想而知力道如何了。
“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家四名打手到了这会儿才犯了怵。
这个看着好看,如同哪家贵公子的少年,却是个抬手间便能放出致命的暗器的高手。
连少年都如此,那他们本就寡不敌众,这下不是连跑都跑不了了?
“我是这长(阳)县未来之主!”
在被一个个打昏之后,唯一一个还有点意识的打手,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句,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他娘的是要造反吗?长(阳)县是属于他们老爷的!
是哪来的狂妄小子,竟然,竟然敢妄想……
然而当一阵夜晚的凉风吹过,他一个激灵就被吓醒了。
手腕处传来钝痛,又是一阵凉风,他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借着洒下的月光,这才瞧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原来,原来他的上衣被剥得精光,被人吊在一堵高墙的墙头之上,秋风一吹,不光凉意透骨,身子还会随着风势微微摇晃……天呐,他们竟是被吊在城墙门楼上!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长(阳)城头,早早起来做活做买卖的城中百姓渐渐地多了起来。
没用多久,光着上半身,下半身也只剩下个犊鼻的四条汉子,如同腊肉一般在风中摇曳着。
汉子身上还写着字!
一个写着陈家打手,一个写着丧尽天良,另外两个则是杀人灭口,狗官扒皮!
另外地上还散落着许多书本大小的纸页。
这年头,一草一纸都是有用的东西,更何况这地上的纸页还是正经的雪白熟宣?
白纸上写着好些字儿,字迹是极整齐俊秀的,可惜这个时候出来的老百姓,大部分都是大字不识的,不过这不妨碍他们将散落一地的纸拾起来揣进自家口袋里。
就算他们不认识字,拿回去让认识的看了念给他们听也是一样的嘛!
然而认识字的人拿来看着看着,那脸色儿就变了。
县太爷家作恶多端,遗害子孙,结果他家的四姨娘虽是生了盼望已久的儿子,却是个怪胎!县太爷怕这丑事传出去,竟然要杀请来帮忙的三名稳婆,其中一名刘稳婆见势不妙,逃回家中,却被陈家派了打手找上门意欲灭门!
那被挂在城墙之上的四个壮汉就是陈家的打手!
虽说这长(阳)县官黑勾结,暗无天日,好多人瞧见了都赶紧把那传单给烧了。但那上头的内容却是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里,私下里给亲朋好友们说道。
这长(阳)城当真是无法无天了,那三位稳婆在城里的名声极好,亲手接生过多少婴孩?就这么无辜被害死了,那城中妇人日后生产,却去找谁?
陈家这不光是断他们家的后路,连全城老百姓家的后路都给断了啊!而且这为他们家做事的稳婆都能说杀就杀,那普通小老百姓还不是任人鱼肉?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
龚师爷惶惶不安地快步进了大堂,看到县令陈继礼正坐在案后,正在看着公文,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好笑之处,那张中年发福的脸上,露出几丝冷笑。
陈继礼不悦地抬起头,“龚师爷,何事惊慌?”
“大人,您看这个!这是昨夜在城中被人到处乱散布的谣言……”
陈继礼接过龚师爷手里的传单,满不在乎地看了两眼,这一看,面色瞬间沉如锅底。
“啪!”的一声,拍案而起。
“混帐!”
陈继礼几下将手里的传单撕得粉碎,“简直反了!连本官都敢编派上了!”
陈继礼如同斗鸡一般跳起来,在大堂的空地上来回踱步。
“去把三班衙役都唤来,给本官查!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本官叫他知道什么叫破家的县令!”
要说是早几年朝廷还有几分威严的时候,他陈家行事,还要顾忌几分,如今朝廷不过是缩在京城内,政令不出宫,在京城都弄不明白,更不用说各方豪强了。
至于他这个边远的南方小城,那更是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
大老爷一拍脑袋,想一出是一出,这下头的人就得跑断腿。
长(阳)县的三班衙役加起来也不过百人,这下子可是打起精神,卖力地在长(阳)城内来回查案。
陈家那四个家丁被放下城墙时,三个早已断了气,只有一个倒是还留了条小命,但不知为何,却是呆呆傻傻说不出话。
而刘稳婆一家子却是人去院空,家中细软都被卷走了。
再去细问左邻右舍,都道那日听见动静,是县令府上来拿人,大家都巴不得缩在家中,哪里敢出去露头,因此并不清楚跟家丁们动手的是什么人。
没人见过那些行凶之人,这却是教人怎么查?
长(阳)县城的城墙不大高,也就一人半左右,但要在守城卫的眼皮子底下把四个大活人给吊上去,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然了,守城卫们玩忽职守,夜里吃酒打牌这些就暂时先略过去。
至于半夜洒传单,这城中深更半夜的,除了打更的,谁也不会大半夜不睡跑出来盯着街道看。
而打更的也就是在两条街上来回几趟而已,那扔传单的又不傻,自然会趁着更夫走了之后再干了。
而从这传单上的笔迹入手吧,一来班头们都是粗人,能识几个大字就不错了,二来就算是拿去请教了龚师爷,龚师爷也只推断这人该是个读书多年家境富裕的文士,而城中符合这个的人不少,却都有点得罪不起……
王班头领着几个手下垂头丧气地在街上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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