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撇撇嘴:“凭什么给你倒茶。”
将军不说话,就只看着她笑。
他平时不常笑,又经年玄黑衣着,佩着剑,看着总是过于肃杀。可他露出一点笑意的时候,整张冷冰冰的脸就好像生动起来,剑眉下寒星般的一双眼,含着一点说不出的暖。
谷雨偏开眼,问:“她走了?”
将军勾唇点头:“嗯。”
谷雨哼哼两声,拎着茶壶给他斟了七分满。
—
皇宫禁处,幽深地宫。
乾安帝走过窄窄的楼道,脚步声踏出回音。他腰背挺直,昂首挺胸,完全看不出前一日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模样。
太医院那帮废物都道是先帝庇佑他渡过生死关,只有他知道,救他的是神。
只要他虔诚,神会助他羽化,登顶长生仙境!
楼道很长,两边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扇封起来的木门。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味道就越奇怪。
带着腥气,又泛着一丝甜味,就像是……血的味道。
大太监弓着身跟在皇帝身后,被这诡异的气氛逼出了冷汗,后背湿了一片。
乾安帝却神色如常,一直沉默着走到尽头,向左拐,推开最后一扇门。
大太监不敢抬头,却在门开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浑身一冷。
浮动的白雾从门中逸出来,乾安帝抬脚走进去,龙袍下摆很快被浸湿。大太监硬着头皮跟进去,抬头一看,发现这是个极大的宫殿。
比养心殿还要大,四方之内铺了无数红烛,暖光映亮了整座殿堂。而烛光交错的中心,立着一方硕大无比的炉鼎,正丝丝喷吐着白气。
这炼的是什么丹?竟然吐的是凉气?
大太监不敢多看,眼观鼻鼻观心地在一旁候着,没觉出一丝仙气,反而觉得处处透出一股阴邪。
“陛下。”
郭霖从炉后走出来,手垂在袖子里,似乎正往下滴着什么。
乾安帝眉目中簇着焦虑,眼神狂热,抓住郭霖的手问:“爱卿,这九转金丹还有多久可成?”
郭霖微微一笑,站在雾气当中,若仙人一般。
“陛下莫急,若长生轻易便可求得,人间还会有什么疾苦?”
老皇帝心中虔诚,立刻点头:“爱卿所言极是,是朕冒进了。”
郭霖转身,轻轻抚着雕花繁复的炉身,低声道:“这丹炉是臣毕生心血,如今不过刚刚让它睁眼而已,还远未苏醒。”
大太监听着瘆得慌,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吓得腿一软。
那方士手指间竟满是鲜血!顺着他惨白的手背,一缕一缕淌进衣袖里。
乾安帝却丝毫不觉生畏,眼中透出一样的痴迷之色,把手贴在丹炉上,露出手背上星星点点的斑。
“时辰已到,陛下请看,当苦痛燃烧成灰时,神的光辉便会降世……”
乾安帝喃喃地跟着他念,神情几乎痴狂。
大太监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就见那方士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庞大如怪物般的丹炉忽然震颤起来,周身雕刻的十二指兽口中闪过刺目的光芒。
然后他毛骨悚然地听见,丹鼎之中,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啼哭——
—
谷雨坐在院中晒太阳,房里的丫鬟和朝华一边一个打伞扇风。她今早没去请安,就叼着块糖,舒舒服服地坐着。
早上郊外大营里来了急信,万玉深被紧急叫走,看样子是大事。
谷雨从他走之后就闲呆着,她知道今天自己不用找上门,别人自会找来。
果然,刚过了平日早茶一刻的工夫,她小院就来了人。
“谷雨!”
赵氏被大丫鬟搀着,一跺拐杖,冷着脸骂她:“你要反了是吧!”
谷雨挥挥手叫丫鬟让开,自己从椅上站起来,冷笑一声。
“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几时正过?”
第29章 棍棒
“将军!”
京郊安华大营里,万玉深一踏进屋檐下,满座兵士立刻腾地起立,齐整地见礼。
“不必多礼。”万玉深一压手,穿堂走到主位上坐下,众兵士才坐下。
安华大营统领冯镇曾是万老将军的副手,当年在北境看着万玉深从朗朗少年长成一代名将,待他如父。
万玉深对冯镇极为敬重,每逢议事必先过问冯老的意见。
冯镇坐在他左侧,坐右侧的林青递上一封战报:“将军。”
万玉深一看那北境大营独有的盖章,眉尖一挑,心里已经有了底。
拆开信,驻扎在西凉关的副将何钟那粗旷如本人的字迹映入眼中。万玉深匆匆看过,眉心折了起来。
林青凝重道:“将军,蛮子……”
万玉深点点头,把信纸铺在桌上,指尖敲了敲。
“之前陛下宫中遇刺,消息传过了西凉关,蛮人又不安生了。”
冯镇一辈子都在北击蛮族,见过太多饱受颠沛流离苦的大安子民,连自己的幼子都死于蛮人獠牙之下。没有人比他更恨蛮子,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群疯狗。
他攥起拳头在桌上一剁,冷笑道:“他们十部之内怕是又在狗咬狗,当年老拜丘已是苟延残喘,如今他遍地的儿子可不是要争着揽功。”
万玉深点点头。
他上次北击归来时,已有探子传信,说蛮王拜丘快不行了。蛮族自称流着狼的血液,他手下的儿子们各个凶残,都想着论功称王。这次借机在边关搞些动作,便是不知那个王子在试探。
西凉关有何钟驻守,他并不担心。真正令他心中不安的,是身后这座深不见底的皇城。
前世他死时,蛮子正要大举来犯。那时何钟已战死,冯镇也已病逝,偌大京城再挑不出一人可去前线。
满朝文武都在为万家求情,甚至萧长衾都松动了态度。可乾安帝心魔已生,罔顾天下民心,赐死将门上下……万玉深是含着家国恨走的。
他的大安要如何,这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要如何,他拼了命想护住的那一方屋檐将何处安放,屋檐下他放在心里的人又该如何自保。
……这一世,即便妄诞,他也要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
万玉深面沉入水,和众将士商议过后,连下三道命令,交由斥候千里奔袭,传达给北境的何钟。
安华大营因冯镇的缘故,全都忠于万小将军,因此战报来去悄无声息,丝毫没有惊动朝堂。
议事毕,万玉深搀着冯镇把他送上马车,回来仍旧坐回椅上,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大安地图,沉默不语。
林青打点好后事,溜达进来,看他心事重重,宽慰道:“将军放心,何钟听了命令,绝不会妄动的。”
万玉深点头,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对了——”林青忽然又露出了贼眉鼠眼的笑脸,“啪嗒”一声往桌上放了个东西,“还没和嫂子说呢?”
万玉深睁开眼,拈起那枚金色的物什,露出一点微末的笑意:“还没。”
林青嬉皮笑脸道:“要我说,趁早说了得了——以后干什么也方便不是?”
万玉深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出门,大步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谷雨嘎嘣两声咬碎了嘴里的糖,好整以暇地望着气势汹汹的老夫人。
从昨天阮莹走,她就知道赵氏要来找,但她内心奇怪地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丝诡异的期待。
她记得某人和她说过要反抗,上次她为了谷家忍了回去,这次绝不会再忍了。
谷雨怀着一丝恶意的兴趣,想看到那个人为难,想给他出一道不好解的题,看他把手伸向哪边。
赵氏甩开丫鬟,拄着拐杖走到她面前:“是不是你在阿玉耳边吹风,让他逼走莹莹!”
谷雨嘴角一抽,心说按他俩床间的距离,这风要是吹得到,那她还是人吗?
“这话您问我,我说了您又不信,婆婆还是直接问他吧。”
老夫人到底比她多活了几十年,没有被气得乱了分寸。她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张脸,察觉出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赵氏心下一转,冷笑道:“昨天让阿玉给你出了口气,这会儿底气足了是吧?”
谷雨面上温柔浅笑,嘴上的话却淬了毒一般。她心里团着一股不知道谁给的劲儿,在五脏六腑间膨胀开,催着她把心里积压已久的不快炸出来。
“夫君待我的好,儿媳自然要铭记在心。若是夫君这般待我,我却依然不知改变,那岂不是亏对夫君了?”
赵氏冷冷地看着她,往后稍退半步,道:“我看你是诚心和我呛开了是吧?”
谷雨心下爽快,却低头谦逊道:“儿媳怎敢!”
赵氏被她气得呼吸紊乱,攥着拐杖的手抖了抖,忽然拿着棍子抡了过来!
谷雨听到风声,本能地一躲,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居然逼得婆婆和自己动手,气都没来得及生起来,先感到了一丝奇妙的成就感。
这一下躲过去,她才顾上生气,拍了拍自己的裙子,不再装乖:“婆婆,我爹都没打过我,自打进了门,这又是跪又是打的,您不嫌难看?”
赵氏喘着粗气,下一棍子立刻跟了上去。
她从前就这样教训过二夫人,知道打在什么地方会疼,还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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