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文笑眯眯的望着从房檐上垂下来的雨帘上,对杜若道:“爹爹说我娘喜欢看雨。”
“是么?”她笑着反问。
“爹爹也喜欢。”
杜若又笑了笑。
见他似乎有些冷,只好弯下腰去,一手环住他,希望他能暖和点。
“你叫什么名字?”孟修文扭头问她。
“我叫……我叫杜若。”出了东沟村她就不想用杜如兰那个名字了。
孟修文点点头。
等了一会儿,杜若看见有一个人撑着伞从另一边朝这边走来,她以为是那下人回来了,便站起来,一手牵着孟修文的手,朝前走了几步。
然而等那人走的离他们近了,忽然望着她们这边停下来了。
杜若这才看清站在外面打伞的那人貌似是孟家的现主人孟远舟。
他一身黑袍,朦胧雨中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撑着伞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是爹爹吧!”孟修文道,说着他伸手朝孟远舟挥了挥。
孟远舟终于抬脚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拾级而上,收了伞,站在了杜若与孟修文的面前,神情有些哀伤。
杜若连忙行礼,恭敬的对他道:“孟爷,正好小少爷说要是找您,我便和他一起过去,那下人去取伞了还没回来。”
孟远舟点了点头,对孟修文伸出手,孟修文连忙高兴的走到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腿,喊了声‘爹爹’。
孟远舟转身望着瀑布似的大雨,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杜若只好站在原地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先前那下人才匆忙拿着两把伞跑回来,等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他递给杜若一把伞,杜若将伞撑开了。
孟远舟弯腰将孟修文从地上抱起来,举着伞朝雨中走去,杜若也连忙跟了上去。
拐了两个弯儿,又走了一段路,杜若终于跟着他登上一个八角亭台。
亭台上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地上铺着席子,上面放了一张琴,还有正燃着的香。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看好少爷
杜若心想,他应当是之前就在这里弹琴,又让人准备了东西叫她来作画。
孟远舟在席子上盘腿而坐,一手扯着站在他面前的孟修文,另一只手举起袖子为他擦去额头上迸溅到的雨水,神情举止间满是对幼子的爱怜。
“冷不冷?”孟远舟问他。
孟修文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孟远舟这才看向杜若,“坐吧。”
杜若点点头,在石桌后的凳子上坐下来,等着他下面的话。
孟远舟揽着孟修文越过她看向楼台的另一边,目及之处有一片种满了莲花的池塘。莲叶接着莲叶无穷碧,朵朵硕大的莲花矗立在水中犹如少女,又如同片片白玉红玉,烟雨迷雾中,袅袅娜娜,寻日淡雅之姿平添几分妖娆媚态。
“她以前总喜欢在那边玩水。”孟远舟开口道,深思变得有些悠远,“嫁了人了举止言行却还似少女一般,她喜爱莲花,我便叫人挖土造了池子,引水过来,在里面种满了莲花。这莲花年年开放,花开的越来越多,却再也没满心欢喜的那个人了。”
杜若顺着的他的视线扭头望去,估摸着那水塘有二三亩地,最边上还停靠着两只小船,船上放着桨,雨水哗啦啦的下着,天地间再无别的声音。
她收回目光,心中无奈,这父子俩真是让人心疼。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一直沉浸其中走不出来只会伤心又伤身。
“你再作一幅她的画吧,上次说与你听的,你可还记得?”孟远舟又道。
他曾花重金找了不少画师来为亡妻画像,可惜他们没见过棠梨长什么样子,即便是他仔细描述,他们画出来的人像还是不能如他意。
杜若点头,提笔思索一会儿,便移到另一个凳子上,面对着那片荷塘画了起来。
“爹爹,你叫杜若画谁呀?”孟修文躺在他怀中疑惑的问。
“一个朋友。”孟远舟道。
“哪个朋友?我见过没有?”
“你没见过。”
“爷爷见过吗?”
“你爷爷见过她。”
“爷爷是不是又去看望娘亲了?”
“嗯。”
孟修文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忽然睁开眼睛,从孟远舟身上下来跑到杜若身边去,踮脚朝杜若的画上看。
孟远舟面色略有些凝重,起身上前,视线落在杜若笔下的那张画上,发现她画的是眼前看到的情形,不远处的荷塘,周围的亭台楼阁,也都在雨中,以及小船上多出来的那个伸手摘莲的白衣女子,只有那女子的灵动背影。
他心头一滞,哀思蔓延。
“孟爷,不知这样可行?”杜若问道,她就是讨个巧,不然她画不像他又会让她作出多次改动,实在耽误时间。
“很好,你画的很好。”他似乎很满意,看了片刻,又走到另一边坐下来。
孟修文嫌踮脚太累,便爬到旁边的石凳上,趴在桌子上盯着杜若的动作看,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谁知道一挪动身子,一只手摁在了杜若调和的颜料上,银红色锦衫上立刻溅了颜料,小手也脏乎乎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他立刻扭头偷看了孟远舟一眼,急忙从石凳上跳下来。
伫立在一旁的下人看到此情形连忙走过来掏出东西给他擦,“不妨事!不妨事!”下人道。
孟远舟脸色沉下来,望着孟修文也不出言责备,身上却散发出隐隐怒气。
杜若停下来看孟修文一眼,笑道:“你若是想学,以后我可以教你,画画颜料弄到身上也是常有的事儿。”
孟修文站在那儿任下人拉着他的衣袖和手翻来覆去的擦。
“将他带回房清洗一番吧!”孟远舟道。
那下人松了一口气,连忙牵着他的手打着伞将孟修文带离了这里。
杜若心道,怪不得这孩子脾气不大,甚至没什么脾气,性子软软的,原来孟远舟对他这样严厉。按理说独子,母亲又早早去世,应当百般宠溺才是。
“方才听修文说你叫杜若?”孟远舟又开口问道。
杜若点点头。
“夫家姓什么?”
“姓宋。”
“听下人说你是东沟村来的?”
“嗯。”
“那宋居安你可认识?”
杜若心中无语,这宋居安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这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还总是在她面前提起他!
“他是我相公。”杜若只好实话实说。
孟远舟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不由得重新打量她两眼,将手放在琴弦上拨弄两下,心中感到奇怪。
那次饭毕,宋居安走后,他听县太爷乌大疆所言,这杜氏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迫使宋居安娶了她,品德全无,时常搅得邻里不安。乌大疆欣赏宋居安,便对他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做妻子十分惋惜。
然而眼前的妇人并不像乌大疆所说的那样,见她几次,她表现的也十分正常。
“孟爷怎么认识我家相公?”杜若问。
“有次我请乌大人喝酒吃饭,正巧当时宋先生在城中检举商人卖私盐,乌大人派人将贩卖私盐的商人抓获,便带了宋先生一同去赴宴。”
“原来如此。”杜若笑了笑,将笔放下来,站起身整体浏览一番,对他道:“孟爷,画好了。”
孟远舟起身走过来看一眼,愈发疑惑不解,这画哪里像是出自一个粗鄙无知的村妇之手?
“好,去吧!记得领赏银!”
杜若总觉得他知道她和宋居安的关系后,他的态度变得冷了不少,也许,是自己多疑了。
等杜若走后,孟远舟转身对站在边上的下人道:“以后看好少爷,让修文离这个女人远一些。”
或许是她太会隐藏,有可能在处心积虑的接近修文。不管如何,这妇人名声败坏自有她败坏的道理,岂会人人冤枉她。
吩咐完,他又仔仔细细地看向那副画。
“是。”那下人垂手道。
杜若打着伞回到善工楼,管事的郑大娘不在,里面不少人一边做活一边说话,脸上带了笑意。
她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阿莹和宝蝶连忙问她:“孟爷叫你去做什么了?”
“为孟爷画了一幅画。”杜若道。
“你会画画?画的什么?”
“画的绣庄里的景物,你们也知道有钱人吃饱穿暖,通常会找些风雅的事儿作乐。”
“看不出来你还有作画的手艺。”阿莹笑道。
“仅仅学了点皮毛。”杜若一笑道。
不过很快话题被引到了其它的事情上去了。杜若坐在宝蝶的前头,先检查一遍,再把绣品递给她让她重新过一遍
“听说又要大赦天下了!”旁边的一个女工声音不大不小的道。
杜若与阿莹她们三人的注意力连忙被吸引了过去。
“我记得几年前大赦天下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没嫁人呢!只是听村子里的人说起,记不清为什么了!”另一个女工激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