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是我,你开门让我进去。”杜若站直了身子。
“居安没回来?”
“他今晚不回来了。”
宋金花哼了一声,将木门用力推了一下,厌恶的道:“他不回来你回来做什么!在外头待着吧!”
“大姐,你让我进去。”杜若不想和她掰扯别的,语气也有些低下。
“今儿晚上你休想进来!给我滚的远远的!”宋金花说完便走。
杜若又喊了几声,里面再也没人应答了,不过她隐约听到蔡氏在屋里骂了几句。
她中午吃的不多,晚上饭也没吃,即便现在要她吃也吃不下去,就是腿有些发软。
周围静悄悄的,连叶子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空气是潮湿的,大约是下了雾。
杜若转过身,缓缓抬起头,却看到几米外站着个人。
她吓得叫了一声,退后两步,才发觉那是赵进宝!
“嘿嘿……如兰,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赵进宝朝她走来。
杜若退到墙边上,从地上捡了个巴掌大的石块,警告他:“你别过来!”
“我又不对你做什么,你那么怕!他们连门都不让你进了,你跟我回家吧!”
“走开!别让我看见你!”杜若靠在墙上,懒得搭理他。
赵进宝想上前,大概是怕她真的砸过来,又迟疑着停下脚步,笑嘻嘻的道:“外头这么冷,你不得冻着啊!”
“我冻死关你什么事儿?”
“我被窝里暖和,如兰你去我家!我爹娘都睡了,没人知道!”他伸出一只手,想够她的衣裳。
杜若咬着牙,将手中的石块对着他的脸砸过去。
赵进宝捂住了脸,那石块却砸到了他头上,他疼的哎唷一声,哇哇大叫起来,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你打我!你打我!”他捂住头大喊。
“打你怎么了,我还想打死你呢!你不走我去找村长了!”
赵进宝嗷嗷叫唤着后退,一转身朝自家跑去。
杜若靠着墙缓缓坐在了地上,她将头埋在膝盖上,觉得这夜里确实有些冷。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了周宁婆婆,便抬起了头。
不如去她那儿?可是这么晚了,她应该已经睡下了,这么晚了去打搅她也不合适。
她还有话要告诉周宁婆婆,明儿周宁婆婆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又愣愣的坐了一会儿,杜若起身走到西边的草垛旁,将那些干草团了团,倚坐在上头,只能在这儿凑合一夜了。
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的被人用水泼醒,睁开眼睛,看到宋金花端着木盆站在她面前,一脸的凶神恶煞,“以为你死过去了呢!”
杜若动了动枕麻了的胳膊,用袖子擦一把脸上的水,从草垛上坐起来。
“哑巴了?也不吭声!”宋金花推她一把,问她。
“大姐!”她喊了一声,才发觉嗓子哑的厉害,喉咙痛的很,头也有些沉。大约是睡在外头受了凉。
她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朝家的方向走。
蔡氏去大女儿家,大约是哭诉了一把她在家过的怎样不好、怎样受委屈,回头又让宋金花来敲打整治她吧!
宋金花跟在她后头,啧啧两声,“你瞧你!吊脸子给谁看?!”
杜若踏进门,看到宋金花的丈夫施万里也在院子里坐着,手里头拿着馒头筷子,见宋金花回来,对她道:“媳妇儿!快吃饭了!”
蔡氏也打屋里出来,见了杜若,满是嫌弃,见杜若往厨屋走,连忙指着她道:“你敢吃一口试试!看我不缝了你的嘴!”
“我就是喝口水。”杜若沙哑着嗓子对她道。
她走进厨屋,用瓢舀了凉水喝了几口,嗓子火辣辣的疼。又走进西屋里坐着,听见宋金花和蔡氏、施万里坐在院子里头笑着说话,吃饭。
坐了一会儿,杜若走到桌前,找了张白纸,用书本压着一角,拿笔蘸了墨缓缓落笔。
写好了以后,她将上面的字迹吹干,折起来放在身上,又茫然四顾,坐了片刻,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修书一封
临出门前,杜若听到蔡氏和宋金花正谈论邻村的姑娘郭喜儿以及她的嫁妆。她跨脚走出院门,后面三个人也没人搭理她一句,仿佛当她不存在。
或许这回她们铁定要将她赶出宋家了,就等宋居安回来与她说清楚。
她不希望又白白闹一场,到最后还是没成。
昨夜绣庄那场大火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当时火势那样大,洪水一般势不可挡,衙门那几十来个人根本无济于事,想到这儿她心里就钝痛的厉害,胸口像是被重物压着,呼吸都困难起来。
昨日和孟家人见面的情形还不时浮现在眼前,他们同往日一样,她未能从他们脸上看到什么十恶不赦、假仁假义。
如果没这宗事儿,他们在她眼里都是很好的人。
能在绣庄做事她是极幸运的,这是她踏出泥淖的很重要的一步。
她不理解为什么孟远舟要选择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一切,将所有的罪恶埋葬在一场大火之中。
不过杜若又安慰自己,绣庄那样大,里面有几个水塘,还有一条贯穿庄子的河流,他们应当没事,昨夜那场大火只是将所有的证据烧毁罢了。
可是证据不是被她拿出来交给乌大人了么……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心中不肯认定最坏的结果,便找来许多牵强的理由,希望能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浑浑噩噩的走到周宁婆婆家附近的时候,杜若听到从周宁婆婆家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干嚎。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些站立不稳,有那么一瞬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等走到周宁婆婆家门外,杜若看到屋子正中间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火盆里烧着纸钱,地上还有一堆灰烬。
一个年轻妇人跪倒在棺材旁,背对着她伤心的大哭着:“娘!女儿不孝……呜呜呜……女儿没能照顾好你……………………”
屋里还站着两个小孩子,一个脸上带着泪痕,耸着肩头抽抽搭搭的,一个年龄太小了,咬着手指站在大的旁边,脸上有些害怕,但很安静,见门外来了人,便扭头看她。
在此之前杜若都竭力控制自己,压抑着所有的情绪,企图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然而当眼前这一幕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筑起的所有的壁垒盔甲都击碎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村里的人都说周宁婆婆脾气犟不好相处,说她手脚不干净,不怎么和她来往,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女儿嫁了人有自己的家和孩子,灶前田间整日劳碌,也没多少时间回来看望她。
回想起以往与她的相处,她不仅没别人说的那样执拗倔强脾气坏,反而慈祥可亲。每回她来这儿坐着,俩人也没说上几句话,周宁婆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自是大多时候听不清杜若在说什么。
杜若有什么烦心的、难过的,絮絮叨叨的坐在一旁说给她听,也不期望得到什么回应。
她之前就在想,若是离开东沟村,值得她怀念的除了周宁婆婆也没旁人了,假如哪天她日子过得好些,便接走她照顾她。
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她的人没几个,现在在她心中对她最好的周宁婆婆走了。
眼泪止也止不住,越流越多,好像要将这辈子所有的泪水都流尽似的,每哭一声胸口都要疼的倒抽冷气。
期间杜若伏在棺材前,声音呜咽着,也不知道是怎样断断续续的对着周宁婆婆的棺材讲完了昨日从孟家听到的那些话。
她在孟家做事时没有偷东西,只是主子为了掩盖家丑,出于对外名声的考虑,使计将人赶走罢了。
可惜周宁婆婆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不肯放下的事,现在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了。
周宁婆婆的女儿见杜若哭的那样伤心,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背,想劝慰她两句,但自己又忍不住低头哭了起来。
杜若从周宁婆婆女儿的口中得知,前日下午她来这儿看望婆婆时,发现门敲不开,心里便觉得不对劲儿,用力撞开了门,便看到婆婆平静的躺在床上,人已经过世了。
接着便是置办丧事,守丧。
杜若几乎哭了一个上午,直到哭的没了力气。
她头重脚轻的从那儿出来往家走,心中沉重又绝望至极。
等走到宋家外面,她胃里一阵翻涌,难受的紧,便蹲下身子干呕起来。
大约是伤心过度了。
可是胃里没什么东西,杜若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来。
宋家的门从里面打开了,有人快步朝她走来。
“你回来了!身子不舒服是不是?怎么了?”是宋居安的声音,“娘和大姐说你回娘家了,我原准备过几日再接你回来。”
他见她脸色苍白,唇上也没了血色,又满脸的泪,一手捂住胸口干呕个不停,连忙用袖子将她额头上的汗擦去,又为她拍背,“我带你去看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