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吴攸想,自己还需要时间,再把体能提高一下。这次回来,虽然说还是晕,但好歹没有倒,这就是一个进步,是在军营了苦练什么足力、手力、身力的结果。
吴攸和赵扬一前一后的往后院走着,月色如霜,洒落在这大将军府本来就有些冷冷清清的院落里,更显得萧瑟寂寥。
为了给自己壮壮胆子,同时为了掩饰一下刚才的尴尬气氛,吴攸故作轻松的哼起了歌:“我从山中来啊,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赵扬从来没听过如此有趣的调子,他快走了两步,来到吴攸身边,却发现吴攸不唱了。
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赵扬问吴攸道:“你……唱的……可是江沅的曲子?”
吴攸咳了一声,道:“不是……是以前……从前……”
吴攸想起了临行前做的那一场梦,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唱起了这一首歌,原来,是从梦中来的。
她没有留下多少童年的记忆,即使是有些零星的片段,她也不愿意过多的去回忆。或许唯一想起来不会感到伤怀的,也就只有这么一首歌谣。
她一抬头,发现赵扬又停在了她的面前,自己差点撞上了他。
黑暗中,赵扬没穿外袍,只穿着里面白色的衫襦,显得格外修长挺拔,又带着武人的矫健结实,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月光把他端正英俊的脸照的半明半暗,吴攸不敢和他对视,只得把目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赵扬背着手,低下头来,他的声音带着一点胸腔中的震动,让吴攸很难集中精神,去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赵扬问道:“你此番前往常州、朔州,一路上,都看到些甚么?”
吴攸想起这一行的经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还没来得及答话,只听赵扬又道:“原本齐地诸州,土地肥沃富饶,百姓安居乐业。所谓‘路无豺虎,仓禀丰实’。可如今,是什么景象,想必你已经都亲眼见了。”
赵扬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有人做书如是说:‘州县残破……以齐地为甚……荒草千里,是其田地;万事空虚,是其邑户;乱骨相枕,是其百姓;孤寡老弱,是其遗人……’”
这几句话,让吴攸眼前浮现出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原来赵扬也知道百姓的疾苦么?
赵扬俯身看着她,他离吴攸如此的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
吴攸已经退无可退,正想侧过头去,忽然赵扬背在身后的手伸了过来,往她的怀中被塞了一个东西。
她低头一看,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那不正是她昨夜找了半夜的本子吗?!
正当她惊讶的时候,赵扬在她耳边问道:“徐先生说,你要回江沅去成亲,是真的么?”
吴攸把自己的本子紧紧抱着,几乎都已经快喘不过来气了,听到赵扬又抛出这个炸/弹的时候,她只是木然的摇了摇头,道:“不是……”
谁知,赵扬又紧接着问道:“你可曾与甚么人定亲么?”
吴攸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过了一会儿,方才道:“我,我没有、我没想过,我是说,我不想结……”
赵扬听见“没有”两个字,眸光忽然又闪动起来。他低头端详着吴攸垂下的眼帘,吴攸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她将那个本子抱在胸口,又是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赵扬今天一滴酒也没有沾过,可是他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这样看去,吴攸的侧脸有一种少女的青涩的柔美,然而同时,却又莫名的有几分和她的年龄不太相称的沉沉感伤。
这让赵扬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脱口道:“你可曾想过,留下来……。”
没有,我从来没想过。吴攸想。然而,赵扬明亮的双眸在她眼前闪烁着,这让吴攸心里的话在舌尖、在唇边不停打转,可就是……说不出口。
她低下头去,把手里的本子卷来卷去,低声道:“小人知道,大将军有鸿鹄之志……早晚会……成就一番事业。而小人……小人只想按自己的心意……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辈子。”
她绕开赵扬,指着院子里,道:“大将军您看,君若扬尘土,妾若庭中木……风起之时,机缘巧合,偶得相遇……却早晚是……终有一别……”
赵扬对这个回答显然很不满意。他刚想板起脸来反驳吴攸一下,但是,他耳边响起了徐先生的话:“吴姑娘看起来,好像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大将军若是想让她留下,还是要慢慢打探清楚她的心思,不要操之过急。”
这时候,只见吴攸匆匆忙忙的把身上那件长长的袍子脱了下来,递给赵扬,道:“大将军啊,小人……”
赵扬看着吴攸,一点一点的向她靠了过来,越来越近。他身上那种凌厉的杀气都收敛了,吴攸却仍然感到十分慌乱不安。
就在她的心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的瞬间,赵扬停住了,把她举着外袍的手轻轻一推,道:“你披着罢。”
随后,他一个转身,往自己的正屋走了过去。
*****
吴攸看他走了,长长叹了口气,推门进了自己屋里。
进屋之后,她赶紧把灯点上,翻看起了自己的本子。刚一打开,看见那开头一句,她就差点没一头栽在案上,心想:吴攸啊吴攸,你想快点跑路的心情,还能表现得更明显点吗?!
她再往后翻去,发现前面自己算路费的几页并没有被人动过,这也难怪,这里的人们不知道阿拉伯数字,估计以为是什么奇怪的记号。
再往后看,到了自己给赵扬讲故事的纪录那里,只见每页似乎都添了一两行小字,像批注一般。字体刚劲有力,不用想也知道是赵扬写的。
快要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吴攸打了一个哆嗦——她还清楚互的记得,那上面是自己听了赵扬教赵玉弹琴之后的信手涂鸦。
她忽然想,自己如此丑化赵扬的形象,赵扬之所以说要让她留下,该不会是想着想个办法,慢慢收拾她吧?
不过,她又自我安慰的想道,她画的这么夸张,以这里的人的审美,应该是很难把这个形象和赵扬联系在一起的。
她满怀紧张的把眼前这一页翻了过去,定睛一看,却发现,下一页……是空白的!
*****
赵扬进屋以后,命屋内的侍女将灯点上,自己却只是在屋内稍稍坐了片刻,便又披了件外衣,走了出去。
路过吴攸的屋子的时候,他唇角一挑,脚步放慢了些,却不曾停下,径直沿着来时的路,走向了书房。
待到灯光燃起,赵扬端坐在案前,对那跪在堂下的人沉声道:“你可查到了甚么?”
第25章 访客
那人答道:“回禀大将军, 永州那一场火, 烧得十分奇怪, 据周曾放出来的消息, 除了所谓的‘太子’,其余的人, 都烧死了。不过, 小人多方查探,得知有一内监重伤未死, 后被那几名大臣救了出来,小人还未曾探知他到底藏在何处。不过当日的情形,怕是只有他知道了。”
赵扬也没再多问,只是嘱咐了他几句, 便叫他继续去查。待那人走后,他从案台上厚厚的书卷下面抽出一张纸,展平了放在面前。
看着看着,他又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随后,他沉思了片刻,提起笔来,在那上面写了几句,待墨迹干后, 将那纸小心折好, 打开身后柜中一个小小的暗格,将那纸放了进去。
待这一切做完,他仿佛心情大好, 再次展颜一笑,又坐回案边,抽出本书,看了起来。
*****
吴攸对后来发生的这一切,自是一无所知。她发现自己的大作不见了以后,“啪”的把本子一合,丢在案上,起身跑到床边,小心翼翼的钻到床下,在一个角落里扣了半天。
她从床下灰头土脸的爬出来的时候,手里攥着一片薄薄的锦缎。
她之前不敢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主要是怕自己哪天被赵扬气的或者是吓的晕过去之后,侍女们给自己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这个秘密。
不过现在,一来她应该不会再那么容易晕倒,二来这屋里似乎也不是那么安全,所以现在,她还是把这个日后发迹的希望时时刻刻带在身边,随时准备跑路吧。
她把赵扬给她的玉佩解了下来,放到了一个离自己的床最远的角落,然后躺到床上,努力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既然她一时半会儿又走不了了,那么,她必须得找到一种和赵扬相处的合适的心态。
回味着方才赵扬的话,再结合自己这一次收税之旅上所发生的事情,她心里不能说是一点也没有波澜。
她虽然穿越成了公主,但前半部分时间大多都在病榻上缠绵,而后半部分时间更糟糕,被周曾赶到了北方,逃跑,遇上赵扬,没有一天不是在心惊胆战中度过的。
她觉得自己已经挺悲惨的了,但是转念想想,和那些整日辛劳,却仍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比起来,自己的处境实在是好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有点盼头,而如今,生活在北方的普通人大部分都已是家破人亡,还要以自己残弱的身躯承担着本应庇佑他们的地方势力的赋税,可是这些位高权重,手握兵权的将领们,又何曾让他们看到过一点明天的曙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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