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元霜委屈道:“这哪儿是什么好事儿啊?简直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事儿了。你真当咱们乐意嫁进帝皇家去啊?”
张尔岚朝曾元霜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胡说,这话传进有心人耳里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花朵朵连忙安慰道:“岚姐姐莫要担心,屋里头伺候的都是信得过的家仆。不会乱说话的。”
大伙儿这才放下心来。
张尔岚叹了口气,满脸怅然。“朵儿你不明白,帝家亲事哪是这般好攀的?这里头的难处实在是多得数也数不清啊!”
花朵朵纳闷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一个个磕破了头也要往前凑啊?”
庄梓萱叹息道:“朵儿你有所不知,这事儿实在是由不得我们啊!”
花朵朵满脸不解,“为何啊?”
张尔岚解释道:“这里的都不是外人,我也不妨把话撩开了说,咱们几家都是太皇太后钦定要进宫面议亲事的,咱们的亲事如今都不由咱们做主啊!”
花朵朵惊得嘴巴微张,“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早就属意了你们几个为帝家媳妇?”
“恐怕是了!”庄梓萱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待钦天监合过八字,一切无碍后这事儿怕是板上钉钉了。”
花朵朵恍然大悟,“我方才还纳闷来着,几位大人都不是那等贪慕权贵之人,况且前不久才发生了科举舞弊的事儿,如今更是离这些事儿越远越好才是,为何要和其他大人们赶这趟浑水呢?敢情是奉旨议亲啊!”
张尔岚长长地叹息道:“咱们几个姐妹里头就数你最有福气了,可以嫁与自己喜欢的人。咱们如今却只能嫁进帝家去,从此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样的日子能有什么盼头?”
曾元霜也怅然道:“是啊,如今几位皇子争权夺位已是摆上台面上来了,若是咱们被指给了不同的夫君,或许下一次见面就是是敌非友了。”
说起这个来几人都不由面色沉重,满脸的惶然与不安。
花朵朵不忍见她们如此难过,忙安慰道:“你们也别想太远了,或许老佛爷她另有安排呢,也不一定就是为了几个皇子的亲事。”
花朵朵还欲再劝,却听莫涵云惊声道:“姐姐你怎么了,怎地脸色如此苍白?”
众人连忙朝莫涵雨看去,只见她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没有一丝血色。
花朵朵不由紧张道:“涵雨姐姐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莫涵雨勉强摇了摇头,“我没事儿,让你们担心了!”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花朵朵,“朵儿,我想去更衣,你能陪我一下么?”
花朵朵连忙起身,“当然没问题!”
花朵朵转头朝花翩翩叮嘱道:“姐姐你陪着各位姐妹们,我和涵雨姐姐出去一趟。”
花翩翩连连点头,“放心吧,要是实在不舒坦得紧,就赶紧着人请个大夫回来。”
花朵朵点了点头,过去扶着莫涵雨朝更衣间走去。
走到假山的亭台处,花朵朵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莫涵雨,“涵雨姐姐,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从莫涵雨进门的那一刻起,花朵朵就觉得她有些个不对劲儿。
她极少这般沉默寡言,如今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说到亲事后更是面白如纸,显然是存着满腹心事。
莫涵雨抬头朝花朵朵凄苦一笑,“朵儿,连你也看出来了么?”
花朵朵拉着她坐到一旁的竹凳上,“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心事说与我听吧,即便我帮不上什么忙,好歹也能替你分担一下心事不是?”
莫涵雨眼眶一红,低头间眼泪已成串滚落下来。
花朵朵揽着她的肩膀轻拍道:“傻瓜,哭啥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你瞧我昨儿个那么惊险都躲避过来了,还有什么委屈比险些丧命更来得吓人吗?”
莫涵雨抽泣道:“朵儿,我不想嫁给那些皇子,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花朵朵心中一动,连忙抬起她的小脸,替她轻轻拭泪。
她柔声试探道:“涵雨姐姐,你实话告诉朵儿,你心里可是有人了?”
莫涵雨凄然一笑,“即便是又能怎样?我连他是谁都不晓得,一切都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花朵朵不解道:“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莫涵雨脸红地低下头,“就在你大婚那天见到的。”
花朵朵瞪大了眼睛,“是楚凌轩带来的那些傧相吗?”
“这有何难?我让楚凌轩将他们全挖出来,让你一个个来辨认不就得了?”花朵朵胸有成竹地笑道。
莫涵雨急忙纠正,“不……不是他们!”
花朵朵纳闷道:“那是谁啊?难不成是来喝喜酒的其他客人?”
莫涵雨摇了摇头,“都不是!”
“是在咱们离开花嫁村的路上遇见的。”莫涵雨满脸羞涩地低下头,声如蚊呐。
花朵朵着急道:“在那段路?你见到他时咱们可曾离开了花嫁村?”
莫涵雨摇头道:“不曾!我记得就在护花河边的那棵大梨树下,他站在那儿吹着笛子,我掀开车帘恰好看见了他。”
花朵朵眼睛微闪,“你可记得他长什么模样?”
莫涵雨羞赧地点了点头,“你别笑话我,我回去后就把他的模样画了下来,绣在了帕子上。”
莫涵雨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的锦帕,不好意思地递给了花朵朵。
花朵朵小心翼翼地打开,白色锦帕上赫然用青线流畅地绣着一个潇洒不羁的翩翩美男子。
花朵朵不由暗自赞叹起来,莫涵雨的眼光真不赖啊,这男子真是生得一副好容貌。
只是这个模样怎生这般熟悉啊?
花朵朵不由凑近一看,顿时惊声道:“咦,这不是宋子尧那臭小子吗?”
莫涵雨眼睛一亮,“朵儿,你认识他?”
花朵朵抬眼看向莫涵雨,急忙求证道:“他可是八尺来高,长得牛高马大的,长发里别一支桃花簪,腰间还别着一个臭酒壶子?”
“正是正是!”莫涵雨喜得连连点头,“我瞧得很清楚,他腰间的确别着一个银色的酒壶子。这种酒壶子我从未在长安见过,印象特别深刻。”
花朵朵沉吟道:“那应该就是他了。这个酒壶子是他师傅留给他的,满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没想到这个臭小子竟然以一曲笛音就收服了我家姐妹的芳心,真是太便宜他了!”花朵朵嘟囔道。
第五百零七章 黍离之悲
莫涵雨满脸惊喜,“朵儿与这位公子相熟吗?”
花朵朵抚了抚额,“这话该从何说起呢?”
她无奈地笑道:“你兴许不知道,我和他是打小一同长大的情分。”
“只是后来造化弄人,他去了蜀山,我又长大议了亲,咱们的联络便日渐少了。”花朵朵叹了口气,低下头一脸怅然。
听花志荣说她大婚那天宋子尧也没来参加,也不知是实在忙得紧,还是不愿来见证她的幸福。
有些关系终究还是随着年月的更替日渐疏远了啊!花朵朵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莫涵雨喃喃道:“原来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啊!难怪他会在路上吹奏那般伤感的曲子了,这是在为你送别呢!”
花朵朵讶异地抬起头,“什么曲子?我没听见啊!”
莫涵雨一脸惊奇,“你没听见么?咱们的车马出了花嫁村后,我还远远听见一路相送的笛音呢!”
莫涵雨想了想,语气幽幽道:“若是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一曲笛音该是黍离。”
“黍离?”花朵朵喃喃着,面色一阵恍惚。
她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很多往事仿佛被拨开了那层模糊的面纱,一切都清晰明了起来。
想起儿时经常来花嫁村找茬的宋子尧。到哪儿都缠着自己像个跟屁虫一样的宋子尧,经常拿些商队寻来的稀奇玩意儿无事献殷勤的宋子尧,还有从蜀山回来后变得性情古怪的宋子尧……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花朵朵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酸疼。为宋子尧,也为自己。
若说她到此刻还不明白宋子尧的心意,那无疑是在自欺欺人。
黍离黍离,卿奈何离?
黍离之悲。一为亡国,二为忘情。
而宋子尧在自己大婚之日,选择以这样一首笛音来作为最后的告别,无疑是在诉说一腔凄凄难舍之情。
这一份情他究竟埋藏在心里多少年了呢?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说过,一直在心甘情愿地扮演着好朋友的角色,一直在背后寂然无声地凝望着自己。
一路走来,他就这么凝望着自己长大,凝望着自己及笄,凝望着自己说亲。直到凝望着自己穿上大红嫁衣嫁给另一个男子。
他就这么凝望着自己的身影离他越来越来。远到再也无法企及。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揪心的痛?痛到失去知觉。痛到麻木不仁,痛到甚至连告别的话也再说不出半句,只能凭本能一遍一遍地吹奏着那曲哀婉的黍离。
而迟钝的自己。甚至连他这一番最后的告别,竟也生生错过了。
怕是自己的迟钝。已如同一把利剑,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痕了吧?
花朵朵的心忽然替他揪心地疼了起来。
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向自己告白,然而他却从来没有对自己表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