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拉锯式的声音,搞得福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是不是不要命了?但听皇帝喊他九哥,刚才又提到晋王,福豆才反应过来。只是皇帝四十多岁,略有点富态和啤酒肚,但这个一出场就不着调的“九哥儿”,看上去也只有二十多岁,和柳崇差不多大。
福豆仔细一想,宋朝是一个不管爹娘爷奶,全爱喊家里小辈叫“哥”的,就算年纪小,家里也都按排行叫几哥几哥,眼下这个地方和宋朝一样。
但是这个正式场合,叫法还是应该庄重一些。皇帝发现自己冲动了,缓声道:“晋王,你穿庄稼汉的衣裳朕能理解,但宫中骑吹仪仗作这样打扮,是要丢朕的颜面吗?这是谁安排的!”
福豆一个激灵,转头看刘十六。这次调动安排都是刘十六做的主,一听皇帝在问,他也是透心凉,但赶忙地还是出去行礼了。
福豆看他脸绷着,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掉,真是心悬在嗓子眼。这好差事,也伴随着高风险,在宫里往上爬一步,就是往老虎嘴边又近了一步啊。
柳崇此时搭话,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望着皇帝笑,“陛下,这也正是应景。如若按着平日巡街吹打时那样,销金绸缎、银鞍白马、和田玉笛子,那哪是种稻?”
福豆余光觑过去,这柳崇看着皇帝的眼神,就像崇拜皇帝的痴心小妃子一样,简直和平时看她那眯眯眼是天差地别,这太监果然是两副面孔。不过他这么一说,皇帝马上受用,眉头也松了,直接一摆手,刘十六也用不着分辨就退了回来。
回来后,刘十六的背上全湿了,脖颈还在淌着虚汗。福豆也松了口气。
晋王在底下直接地跨栏跳上殿,拍拍手站在皇帝身边:“陛下,臣就是这个意思,既要做,就不能只是装装样子。庄稼人开种前,也有这么一番的仪式,吹吹打打图喜庆,但是他们可用不上天驷监的马,钧容直的仪仗!咱们今日,合该真正地入乡随俗!”
皇帝虽然皱着眉,但嘴巴却不经意地笑,可见他是爱听他这九弟的话。
福豆在脑子里过滤了一下,原主以前也听过元玺帝和晋王两兄弟的事,说是他们的娘生了九个儿,有五个没长大就夭折了,元玺帝排行老四,后来他几个兄弟都在前朝带兵打仗,剩下两个兄弟也都战死了,就剩下最小的晋王。他们的老娘以泪洗面,给两人立下金匮之盟,要元玺帝将来把皇位给晋王坐。
福豆一想,这“金匮之盟”,她中学历史学过,是讲宋太/祖和宋太宗的事儿啊。看来这朝代还有一丁点儿平行世界的意思。
难不成将来还会有“斧声烛影”?
“斧声烛影”说的是赵匡胤晚上找赵光义吃酒,两兄弟吃着吃着,外面人就看见听见窗前烛火里斧头上下,结果赵光义就出来说,皇帝驾崩了,然后他自己做了皇帝。这说法虽然是后世演义,但至少宋太/祖的死还是个悬案,宋太宗的确上位了。
啧啧,难不成过不多久,天下要变?看来真正的大腿,是晋王啊。
福豆仔细瞧这晋王,容貌么是上乘的,但怎么看怎么像纨绔,这可和宋太宗不像啊。这世界可能只是与历史有一丢丢重合,但既然连人都不一样了,那也并不会真的按历史一样走吧?她也不知道。
刘十六推推她,低声道:“别发愣!”
福豆抖擞一阵,余光觑上面的皇帝、皇子、晋王、大臣、太监都在往底下打量着他们。
尤其是二皇子身边的那个宰相薛琦,目光锐利地一个个扫视,福豆想起他是监察御史的出身,随时随地都在心里拿小本本记着别人言行,准备去向皇帝告状呢。
福豆一身寒,一侧头,又撞上了柳崇的眼神,那眼睛阴鸷地盯着她,小嘴儿蠕动了一下,似是提醒她注意什么。
福豆纳闷,对着他做口型:干爹什么意思?
薛琦此时在二皇子身侧附耳说了一句什么,随后又见晋王也拍着柳崇的肩膀小声说了句什么,这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瞧过来。
福豆立即低下头,心脏狂跳,原主遗留的本能又出来作祟,这双腿已经哆嗦得快跪了。方才她还思考历史进展呢,现在一看自己这小人物,被人瞪一眼都要尿裤子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种好眼前的稻子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太常寺的仪式已经开始了,冗长的皇帝发言,太常寺卿发言,然后继续打鼓吹笙笛,随后是几个道士,手里拿着秧苗乱作一通动作。
全部弄完,一个时辰过去了,皇帝这才在二皇子和柳崇陪伴下,入殿换上庄稼汉的衣裳。
福豆仔细一看,色泽形制是土了,但材料还是蜀锦的。就说皇帝不能亏待自己。
柳崇和刘十六陪伴着皇帝到了稻田中样,福豆跟在他们身后。到了地头,刘十六让福豆递送秧苗上去,在水田里引领。柳崇瞥她一眼,随后笑着对皇帝说,“陛下,这晌午种稻,甚是辛苦,让臣留下服侍您。”
皇帝一摆手,“你这是讨嫌,朕种稻若还让人服侍,传出去岂不让天下耻笑?旁边这么多水道,你别躲懒,也种一道去!这儿不是有个小内监么,他留下就够了。”
柳崇递给福豆一个眼神,又嘟哝小嘴唇儿给她提醒,看得福豆直挠头,头皮都快挠出血了:干爹,谁能看懂您嘟嘴是什么意思啊,不知道还以为索吻呢……
柳崇到了皇帝左边那道上,晋王也凑了过来,右边那道被二皇子和宰相薛琦承包了,四个人站成个四边形,把皇帝当做了中心,低头插一会儿秧,就抬头与皇帝攀谈几句。
晋王在旁边又发了诗兴,扶着腰诗朗诵:“世人从扰扰,独自爱身闲!美景当新霁,随僧过远山!村桥出秋稼,空翠落澄湾!唯有中林犬,犹应望我还!”
皇帝在旁听到了,正好也背累了,瞧着他说,“九哥儿,你是来云游的?才种了这点儿,罚你不许吃饭!”
晋王笑着把红腰带解下来,转着玩,“陛下,臣是体味百姓苦乐,春种秋收,心中有盼,正是乐时!”
皇帝哼一声,“你家的确是只有狗在盼你回去,朕不是说你,再不娶妻,是要断了你这一脉后路?”
皇帝家原先是武将出身,平时亦不喜文邹邹繁文缛节,现在只兄弟俩,他这带着土味儿的官话朗朗上口。
福豆略深长招风耳去听八卦,但眼前皇帝是扶着腰有些累了,福豆又赶忙迎上扶他,准备帕子要去给皇帝擦汗。
结果皇帝瞧了她一眼,发觉她这双可爱的耳朵确实是太招风了,影响他和晋王唠家常,于是撇开她的帕子,“你过去那一道,替晋王种稻,让晋王来服侍朕吧。”
福豆本来都要紧张死了,这时候一听见放她走,也算松了口气,立即弯腰唱诺,从旁边田埂上过,结果一不小心陷进个坑里,腿拔不出来了。
这下尴尬,想叫刘十六,结果发现他在观稼殿那边,似在指挥着人摆放酒水点心;再看柳崇,虽然在这一道田里,但他好像发了狠似的在埋头苦干,拼命往前种,仔细一瞧才知道,他是和对面的二皇子、薛琦两人杠上了,卯着劲地在比赛呢。
福豆心想,她这站在路当中如此扎眼,被皇帝看见,是真的药丸啊。正寻思间,腰间被人一带一提,身子被稳稳地送到了地上。
一仰头,晋王贴着她身笑说:“柳崇的乖儿子,你再不去帮你爹,我们可要输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告诉你们晋王是男二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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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晋王说话的时候,下巴几乎贴在福豆的额头上,那年轻男人的硬实胸膛从粗布衣裳的衣领里裸/露出来,福豆立即发现:他没穿中衣。
这么重要的场合,他里面玩真空?福豆下意识瞅了一眼他的裤腰,还好,他下面扎得很紧……吓她一跳。男人裸上身,那叫诱惑,裸下身,那就是变态。
“你看什么呢?”晋王低头问。
福豆一心慌,立即鞠躬:“小的什么都没看,谢晋王救小的脱困,晋王您是小的头顶的福星高照……”
晋王伸俩指头堵他嘴:“就扶了你一下,不用感恩戴德,你们这些人每天说这些话就不脸红么?”
被人用指头摁着嘴唇,福豆更慌了。
“小的不脸红,小的说的是实话……”结果还没说完,她眼睛又觑到那个光滑微微有汗水的胸膛……
晋王看她明明就在说谎嘛,脸都红成猴儿屁股了。
皇帝此时向着晋王招手,虽然眉头扔是天然皱,但嘴角还是和悦的:“九哥儿,磨蹭什么还不过哥哥这儿来?”
“来了。”晋王摆手招呼他哥一声,先帮福豆把歪了的帽子扶正,“行了,你去帮你爹。待会儿陛下要着人来数验秧苗的,咱们断不能落在二皇子和薛相后面。你知道了吗?”说完还敲她一下帽子。
福豆咬着下唇,闷哼说:“知道了。”
晋王嘴角一笑,朝皇帝走过去了。
福豆瞧他与皇帝有说有笑,心里一时还没从看到他胸膛的肉上面缓过来。眼睛瞥到二皇子那边,好家伙,二皇子和薛琦两人都已经把整条道都种得差不多了。而柳崇和晋王这边,只柳崇一个人在种,晋王根本就在闲云野鹤地偷懒,全都留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