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诚爷爷,晚上山里寒凉,你们怎么来这里了?”罗云意没理走远的叶染修,停下脚步走上前扶住了林洪文。
“睡不着,就让林诚扶我出来走走,没想到打扰了你们说话!”林洪文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他看了一眼叶染修渐渐消失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明显在状况外的外孙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他这个孙女才十一岁,有些事情未免太早了些。
“外公,哪有什么打扰,我和叶染修又没说什么,我还是扶您回去吧,晚上山里这边也不安全!”林洪文现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依旧很虚弱。
“不急,你陪外公说说话,咱们祖孙两个还没有真正地好好聊过!”林诚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木墩让林洪文坐下,罗云意就半蹲在林洪文的腿边儿。
“意姐儿,你师父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都教了些什么给你?”对于罗云意那位世外高人的师父,从一开始林洪文就存有很大的疑虑,为何之前从未听说有这样一位高人隐士存在世上?
“外公,我也说不清我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甚至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他真正的名姓,只说自己叫沧游子,他只有我一个徒弟,平时很疼我,也对我很严厉,在我眼中他是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般的古怪人物,他一身本领学问我除了农事一道略微精通,其他都只学了皮毛,师父他常常骂我是‘朽木不可雕也’。”罗云意语气自然地娓娓道来,让人听不出一点儿她是在胡编乱造,而“沧游子”这个虚构出来的古代师父多少有些唐老头的影子在,所以罗云意脸上的孺慕怀念之情倒是真的。
沧游子?林洪文仔细回想,在他的印象中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未曾听过有这样一号人物在,不过世上之人千千万,像沧游子这样久居海岛仙山的高人隐士,他不识得也是正常的。
“从你所学足可见你师父的厉害之处,只是这样一位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大才人物已经仙逝,实在是令人扼腕,好在你师父的衣钵还有你传承。”林洪文满是遗憾地说道,对于沧游子其人,他很是想见一见,只可惜此人已不在世上,“意姐儿,外公看得出来你与那些养在深闺的名门淑媛不同,你是个有想法、有主见也很有野心的孩子,能不能告诉外公,你最想做成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罗云意没想到林洪文会如此坦白地说出对自己的认知,这位一生跌宕起伏又阅历丰富的大禹朝前丞相,虽然被残酷的现实折磨的身心俱疲,但一双识人无数的眼睛还是能轻易地把人看穿,在他的面前,即便多了一世经历,罗云意觉得自己还是像个小学生。
没有拙劣地玩什么高深莫测和遮遮掩掩,罗云意轻声一笑,道出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我想把自己培育出来的种子撒遍这片土地的角角落落。”
虽然是因为唐老头和金玉镜的原因才“意外”来到这个时空,虽然找到那把空间钥匙自己就可以重回现代,但自从见识到这里百姓和土地的现状,罗云意就已经有了上面那个想法。
“哦?”听到这个答案林洪文有些意外。
“外公,您不觉得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种出生机盎然的植物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吗!”说这话的时候,罗云意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我喜欢看着自己播下的种子破土发芽,然后一步步成长,最后结出丰硕的果实,这比那些金银珠宝、功名利禄更能带给我快乐。”
罗云意从小跟在对农事狂热的唐老头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她对农事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最后更是发自骨子里喜欢在农事上做研究,尤其是在改良物种和培育新品种方面,她的热情超乎人的想象。
林洪文对于农事从来都没有多少关注,但他却可以理解罗云意口中所说的那种“成就感”,就像他曾经作为一国丞相,最想做成的一件事情就是当个执棋者,看着那些自诩聪明过人的文臣武将甚至帝王皇族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每一次他布下的棋局赢了之后,就会有罗云意所说的那种令他心潮澎湃的“成就感”。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太自负了,文衡末年的那场棋局他从执棋者变成了他人棋盘上的棋子,不但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也害得林氏九族遭殃,如今,他就是想报仇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林洪文眼中的落寞罗云意看得一清二楚,定是这位古代外公想起了往事吧,对于没有亲身经历过罗家和林家凄惨遭遇的她来说,是无法体会其中难言的苦楚与悲愤的。
不过,她这个人却是极护短的,不管她能在这个时空呆多长时间,这具身体里都真真实实地流淌着罗林两家的血,或许是血亲基因在作祟,也可能是这段日子以来与家人和睦友爱的相处,一点点一滴滴让罗云意真正地接受了他们。
语言上的安慰一向不是罗云意所擅长的,她时常采取的一种安慰人的方式就是看对方需要什么而她又能为对方做些什么,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她的这种安慰的,因为她的“安慰”更像是一种承诺,只要答应了,她就一定会办到。
所以,此时此刻,她问道:“外公,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或者说,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林洪文从罗云意清澈的目光中看到了无比的认真,他很清楚,只要自己说出条件,她就一定会答应,更会努力去办到。但他听后只是微微一笑,林家的女儿也好外孙女也好,那都是他拿来宠爱的,不是他手中的棋子,更不是要为别人做牛做马的。
“意姐儿,外公只需要你为我做好一件事情就行!”林洪文同样认真地看着她说道。
“外公,你说!”
“做成那件你最想的事情,无论它有多难!”林洪文并不因为罗云意是个女孩子就认为她一辈子该呆在后宅相夫教子,当年他没有让自己的女儿去做那件她最想做的事情,结果父女二人分离了十六年,如今面对更为出色的外孙女,他希望这个孩子能排除万难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也许这也是他对女儿林菀清补偿的另一种方式吧。
罗云意诧异林洪文竟是在鼓励自己,她还以为他想利用自己的“才智”达到为林家复仇的目的,看来是她把人心想差了。
“好,我答应您!”罗云意掷地有声地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罗云意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织布上,而眼看八月就快过去了,永岭的上空却开始积攒厚厚的云层,潮湿压抑的空气让人的心也变得焦躁抑郁起来。
站在长势极好的水稻田边,看着黑云压顶的天空,梁老王爷忧心忡忡。东南水患还没有过去,每年八九月准时来大禹朝南方报到的连绵秋雨季又要开始了,老天爷今年是不打算给南方百姓一点儿活路呀。
再低头瞅了瞅田里的秧苗,梁老王爷很担心它们撑不过秋雨季,这可是能给大禹朝百姓带来希望的唯一稻米种苗,要是被这场雨给毁了,他疼也要疼死的。
就在这时,他看到罗云意、叶染修竟带着十几个手拿锄头、铁铲等工具的梁王府亲兵来到了田边,他们后边还跟着三辆驴车,车上是罗家这段时间已经烧好并打算用来盖房子的青砖。
“修哥儿,意姐儿,你们这是做什么?”梁老王爷很是奇怪地看到负责给罗家盖房子的独臂张走到田边,开始指挥那些亲兵在田边一丈外挖沟。
罗云意告诉他,自己要给这些水稻在最短的时间内盖一间温暖的房子,因为她听住在这里最久的柯婆婆说,每年秋雨季后永岭都会有半个月的寒流期,而柯婆婆根据这么多年住在永岭的经验猜测,凡是秋雨季来临时云层越黑越厚,之后的寒流就会越冷,时间也会持续加长。
自己手里就那么一点儿改良后的高产种子,如今也都种了下去,她不清楚自己拿出来的稻种能不能安全地渡过这里的秋雨季和之后的寒流期,罗云意不想和变化莫测的天气赌,她要防患于未然。
想来想去,她觉得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盖水稻大棚,她给独臂张画大棚图纸的时候,叶染修正好去找她,想着水稻田这边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来的,罗云意就让叶染修找了梁王府的亲兵来帮忙,同时还把自家用来盖房的青砖拉了几车来。
只是,这里是极为落后和物资匮乏的古代,别说是那些高智能大棚材料,就是最为普通的大棚覆盖原料——塑料薄膜她都没有,原本她还想着至少这个时空会有那种透明度好一些能挡挡风雨的油脂布。
结果,问了一圈下来才发现,大禹朝确有能挡雨的油脂布,但造价十分昂贵,而且根本不透明,还会散发一种油腥的怪味,这种油脂布也就京城和覃州这种繁华之地能买到。
想起从布绣阁买来的麻布,又想起深山之中随处可见挂满果实的桐树,罗云意没有过多犹豫,让罗勇峰带着村里的几个孩子去山上摘桐子,她打算用这些桐子炒熟之后来榨油,而麻布浸入桐油之后会有很好的挡雨作用,透光性也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