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莺翻看了手里的卖身契,有些奇怪的问:“她们娘仨倒罢了,我知道庄户人家一向都不喜欢女孩子,怎的连唯一的儿子也给卖了?”
闻言,房嬷嬷不屑的撇撇嘴:“还不是打着如意算盘呢?一来她们得了银子能给巧云的相公重新娶个黄花闺女,可以再生一个。二来,就算是卖给了姑娘,这小石头还不是他们家的种。待他大了若是在主子跟前得脸,到时候这一家子铁定还会舔着脸贴上来。姑娘一向深居简出,哪里知道这些人的算计!”
冯莺轻叹一声:“我还以为只有那豪门深处才会有这些阴私算计呢,原来小门小户家也未必是平安喜乐。”
房嬷嬷附和道:“可不是,要不当初我就不赞成姑娘的亲事。这公侯府第里再算计,还讲个脸面呢。到了小户人家,只顾银子利益,哪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因此做起事来更加的肆无忌惮。”
她说到一半见冯莺的脸色不好,连忙住嘴:“哎呦,瞧我这张嘴,又说到姑娘的心事了。”
冯莺苦笑着摇头:“这事不赖嬷嬷,只能怪我命不好。如今说再多也没用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说话间,碧莲进来回禀:“翠儿和小石头过来了,说要给姑娘磕头,谢姑娘的搭救之恩。”
房嬷嬷正巴不得有别的事情来转移冯莺的注意力,因此便劝道:“姑娘见见她们也好,要不她们心里也不安稳。”
冯莺点点头,在别院没那么多讲究,碧莲就把她们俩领进了堂屋里。
姐弟两个一进来,就“噗通”跪下了。
这堂屋里的地砖上虽然铺了一层地毯,但是这样一跪指定也很疼。冯莺连忙说道:“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说完给碧莲和小秋两个使眼色。
两个丫鬟把姐弟俩拉了起来,冯莺道:“我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不兴这样动不动的就下跪,没得吓人一跳。”
小石头正是年幼懵懂的时候,但是翠儿是个灵透的,当即诚恳的说道:“姑娘救了我娘就是救了我们母子四个,我们没有别的可以报答的,只能给姑娘磕个头,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冯莺摆摆手:“你们的事好巧不巧的被我赶上了,这也是咱们的缘分。你们暂且在这里安顿下来,这会子先照顾你娘要紧。”说完,转身对碧莲道:“赶明儿天亮了再找个大夫给巧云好生诊治一下,咱们家有的紧着她用,没有的就去药铺抓,不要吝惜银子。”
碧莲点头答应着,翠儿在一旁听了又是感激涕零一番。
第二天冯莺直接让孙婆子坐车去镇上请了个大夫过来,给巧云诊治了一番。大夫给开了方子,孙婆子又去镇上拿了药。里面虽然有人参当归等物,但是剂量很少,价格也没有冯莺想象中的那么贵。
冯莺皱着眉头说:“这半个月的药才花四两多银子,也没有多贵,那家子就不想给巧云医治了?”
房嬷嬷在一旁摇头道:“哎呦,我的姑娘唉!你是自幼生在这富贵窝里,不知道民间疾苦。等闲的平民百姓家里穿布衣吃白面,五口之家一年也就花个四五两银子。有那再俭省一些的,一年三两也能过得。再者,乡下人家都不把儿媳妇当回事,不肯出银子给治病的多了去了。”
冯莺还没来得及感慨一番,就听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没一会,碧莲进来笑道:“姑娘,姑爷来了。”
正文 第六章回
碧莲的话音刚落,接着一道温和的男声就响了起来:“娘子的身体可好些了没有?好容易熬到沐休,为夫才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只见来人身量匀称、长相俊秀,举止有礼,单看外表确实是很能拿的出手。这人应该就是原主的丈夫向达了,根据记忆,此人是前科进士,祖籍开封。想想也是,即使娶的是庶女,能被堂堂的国公府选做女婿,其外在条件自然不会差。要不然原主的那个嫡母大人怎么堵的住天下悠悠之口?
冯莺站起身来,心里庆幸自己让房嬷嬷帮着做了个假肚子,即使再累也没偷懒摘下来。她暗自深吸一口气,假笑道:“知道相公忙于政务,我怎么会怪罪你呢?”原以为是千难万难的事,没想到真的遇上了,也没那么难捱,不过就是装模做样而已。
她照着原主的做派,装作一副对向达的到来十分惊喜的样子,不住的吩咐丫鬟们拿这个上那个,又要亲自下厨去做两个小菜。被向达亲自拦住:“这些小事就让丫鬟们去做,别说如今你还是双身子,就算是没有怀孕,为夫也不舍得你去做那些粗活。”冯莺装作害羞的有样子应了下来。心里却想起原主刚成亲那会,她的婆婆让她下厨时,这个好儿子可没拦着。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向达又说:“我看娘子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这山上虽然清净到底还是清苦了些,不如今日娘子就随为夫下山去吧。”
冯莺想了一下,觉得早晚是要下山面对那些是非的,便应了下来:“也好,我在这里躲了许久的清闲,没能在婆婆大人面前晨昏定省,心里也十分不安。便是相公不说,我也预备这两日就回去的。”
向达大喜:“如此,甚好,那我们快些走吧。”向达心里不由十分得意,表妹还说娘子定是不愿回去,可是自己上来一请,她这不就屁颠屁颠的要跟着回去?看来自己还是十分有魅力的。
冯莺不知道向达的想法,但是看他沾沾自喜的样子也猜出了几分。心里不齿之余却是温柔的笑道:“相公急什么?眼看就要晌午了,还是吃了饭再走吧。再者,我的东西都还没收拾呢,总要一些时间。这里东西虽少,但是山鸡土菜却也别有风味,中午我让她们炖野鸡汤给相公喝。”
向达点点头:“这样也行,说起来娘子的这个庄子还是为夫头一回来,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转转。”
待向达走了以后,冯莺私下跟房嬷嬷说:“嬷嬷知道我如今的情形,我现在着实不能和他睡在同一个屋子里。万一被他发现可就不好了。”
房嬷嬷皱眉:“那姑娘的意思是?”冯莺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房嬷嬷大惊:“姑娘何至于此,这不是伸手把姑爷往外推吗?”
冯莺冷笑一声:“我在这里待了快一月了,他沐休也得三四回了,怎的以前不来偏这个时候才来?要么是家里没银子了要么就是眼瞅着要过中秋,需要我回去交际应酬。我不在的时候他和指定和那个贱人双宿双飞的把我抛到脑后了。这样的东西,我不推留着干什么?”
说到最后,愈发的为原主不值起来。房嬷嬷虽然是奶娘却是一直拿她当亲女儿待的,见她伤心,忙不迭的应道:“好好好,他不好,我们就不要了,姑娘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都听你的。”说完就照着冯莺的吩咐布置去了。
中午的饭菜十分丰盛,除了野鸡汤还有炸的新鲜河虾、红烧牛肉、盘韭菜炒猪血和几个时令鲜菜。孙婆子的手艺不错,向达吃的很是满意,冯莺不太喜欢吃猪血,那盘子猪血几乎被他一个人吃光了。
吃了饭不久,向达就有些急躁起来,一个劲的催促冯莺快着些。冯莺见他那样着急忙活的样子,不由偷偷的问房嬷嬷:“嬷嬷给他吃了什么?竟然连一贯的斯文嘴脸都不要了。”
房嬷嬷低声道:“那猪血里掺了一点鹿血,这会子又是最燥热的季节,可不就按捺不住了。只是我看姑娘也别再吊着他了,再不走碧莲两个可就危险了。”说着努了努嘴。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冯莺看着那人眼神不住的在碧莲和小秋身上转悠,露出色眯眯的神情,心里懊恼,说:“那咱们就快走吧,我身边忠心的丫鬟本就不多,可不能再让他给祸害了。”
这个别院就在京城边上,下山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京城的西直门。一进西门,房嬷嬷就跟冯莺告辞道:“姑娘就要到家了,我就不跟着去添乱了,还是径直回家好了。”冯莺这才想到房嬷嬷原是已经赎身出府的,已经不是她家的下人。于是回道:“也好,趁着天色还早嬷嬷也好早些回家。这些日子多亏了嬷嬷在身边陪伴,等有空了我再去瞧嬷嬷。”
房嬷嬷回道:“姑娘如今的身子还是要小心保养,别太劳累了。我有山子两口子照顾着,不会有事的。”房嬷嬷的丈夫早逝,自己没有子女。山子是她自小收养的养子,以前也曾在国公府领些差事。后来房嬷嬷重病出府,他也被主子施恩放出府好回家照顾养母,如今就在家中附近找些杂活度日。这母子俩对原主都是忠心耿耿的,只是房山找的媳妇却很是个不着调的。
想到此处,冯莺对房嬷嬷说:“嬷嬷回去告诉山子哥,让他不要着急,我这里腾出空来指定给他找个好点的差事。”房嬷嬷摇头轻叹:“再好的才差事也顶不住那个败家媳妇的糟蹋,姑娘还是不必费这个心思了,你如今先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说完,又嘱咐了碧莲一番,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马车又走了两刻钟,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巷子,最终在一个院子门口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