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满不在乎的驱马前行了一大步,手中大刀晃晃一横,轻笑着说道:“哥哥你只管先走,此处就交予展雄了!”
管仲果然没客气,二话没说就带着人马迅疾后撤而去。
废话无多。我挥舞着大刀,冲着一同护卫的弟兄们高喊:“向后逃就是死路一条,唯有向前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得活!弟兄们,冲!”
强盗哪里肯容煮熟的鸭子飞掉,一众贼人高声嘶嚎着就扑了上来!一时间天昏地暗,血光四溅。
纵然面对数百众土匪,但我的护卫队也不是吃素的,任我指挥调度自如,各个都显得英勇果敢。相比之下土匪们倒显得毫无章法,阵脚混乱。
没有多时,我的兄弟们就都冲了出去,只剩我一个在后断尾截杀。
“展雄救我!”
忽然管仲一声凄厉的呼喊传来,我应声望去,只见运盐车队已然全部逃出,只剩管仲的战车被人拦截。
没有任何迟疑,我驱马如箭一般飞射回贼群之中,手中大刀带着飞溅的血花两边挥舞。挡住管仲的强盗耐不住我这一通砍杀,纷纷逃散让开了一条路。
“管兄快走!”我力喝大喊。“我在前面等你!”管仲眼见逃路再现,立刻帮着御者一同驱策战车飞速的奔逃了。
“不用等我!展雄自会追上管兄!”我用袖子将血迹淋漓的大刀用力一抹,狠狠吐了口血水,猩红的眼睛环视着四围杀红眼的土匪们。
散乱的土匪们此时已经全部围在了我四周。
猛虎架不住群狼,任凭我再厉害,以一敌数百也是妄想,片刻的僵持中,我忽见马下一堆牛粪,顿时计上心来。
那些贼人已领教过了我的厉害,一时都犹豫着,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成了先死的垫背。正踟蹰着,不防我将大刀向下一扫,分散的牛粪便如雨点一般向他们撒去。
牛粪的臭气令他们下意识地纷纷掩面后撤。
“钱货都已经跑了!你们杀我一个也没甚用处!不如让开一条路,免得枉死在我刀下!如若不然便让你们中最强壮厉害前来受死!不杀的你们胆战心惊,我就是不公子展一门最强的勇士!”
我语气凌厉,字字清晰,我要的就是打乱他们的气势!但是意外却发生了,那个也被我砍得一塌糊涂的老贼首竟然一把扔了武器,突然跪拜在我面前,口中还高喊着 :“拜见大王!恭迎大王回山!”
不只是我,连剩下的强盗们也一时间蒙住了,这是什么情况?其实情况也很好解释,那个老贼原也是没落的士族,此处泰山匪起初也不成规模,老贼犯法逃往此处后泰山匪才小有了些名气。
但是老贼首依然感觉缺乏统领山寨的核心力量,如今遇上我这样难得的勇士,仗义多智且果敢勇猛,便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让出大王的位子,退居二线。我果断拒绝了他们,但那老贼的一番言论还是改变了我的主意。
他说的很对,像我这样的士人如今只能混成一个小护卫,想来也是仕途无门。
但我就真的甘心屈居人下?
就真的能够过那种回乡种地或是仰人鼻息的生活?
干还是不干?
这个问题只在我脑子里停留了一瞬,就被我赶出去了,干!为什么不干!既然没人赏识我,我就要让所有人惧怕我!无比的惧怕我!
改革!
我成为强盗头子,泰山大王的第一件事就是改革。我取人所长避人之短,妥善分工众匪盗们,探听消息,摸清目标的人无不精明干练,拼杀拦路的无不勇猛凶残且听号令,分赃善后的无不忠诚谨慎且受人监管。
自此泰山强盗圣勇义智仁的风范初现,一时间各路英豪云集泰山,各处百姓慕名而至,我展雄盗亦有道的大旗终于伫立在了泰山之巅!
我终于混出来了!
哥哥,我虽不如你博学儒雅,不如你高洁高贵,但我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却远超于你!
我展雄就是能够一震而动九州,一怒而天下惧!
而你呢?
却只因为依法惩处了一下小有权势的公族就被人陷害得丢官免职,只得收拾包袱默默回家。
哥哥啊,其实连你自己都没发现,我们是如此的相像,都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执拗与倔强。你坚守自己的正直与诚信,坚信世间的良知,绝不因为名利与苦痛而放弃动摇。
我则坚守人性的自由与张扬,坚信生而为人的力量,绝不因制度与礼法而自缚手脚!我就是你在水中的倒影。后来管仲上山来找我,一来表示对当日舍命相救的谢意,再来是想确认我难道就真的从此为匪了?
我并没有和他多说,只是将我们三人当初一起做生意的那部分利益转赠给了他。管仲虽然胆小怕死,虽然油滑世故,但他是一
个有着大才的人,并且是我在齐国交下的最好的朋友。我永远将他视作我最好的朋友。
时间过去的真快啊,当我在泰山全力推行改革中,哥哥喜得贵子的消息也传来了。我还是很为我们展家高兴的,第一胎就是男丁,母亲应该很高兴吧。
但是没多久,家里就传来了母亲逝去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那一瞬,我僵住了,满脑的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第一次意识到那个从没对我展过笑颜的母亲不在了,我甚至连她的呵斥声都不能听到了。
真的等到这一天,我一点也笑不出来,甚至悲伤的嚎啕大哭,极其失态。
我想回家,却遇上了鲁国臧文仲剿匪的部队,许是因为我之前劫了他们的贡赋,这次他们杀红了眼。
我最终还是没能回家,满山满寨的白色哀服都不能填满我心中的愧疚。
哥哥,你在母亲的灵前会不会埋怨我的缺席呢?
四年后,哥哥再次出仕,而我已然成了天下最大匪盗头子,我插旗建号,令行禁止,泰山匪也拥有了近万人的浩荡队伍。贫苦的百姓不耐繁重的徭役来到了泰山,受冤屈被迫逃亡的人来到了泰山,有志无人识的人也来到了泰山。
泰山匪盗从此不仅劫富济贫,更会对暴虐无道的国家给以打击和劫掠。对敌对叛者,我手段狠辣,食其肝,饮 其血。
对忠对功者,我奖赏有加,出手阔绰令人咋舌。不仅各地富商车队怕我怕的要命,就连各国诸侯听到我的名字也是寝食难安了。
我要的就是比展禽强,纵使他才富五车,性洁如玉,还不是一样受人调遣看人眼色?
当然各国对我的围剿也越来越严峻了。两年后的一次,鲁国上卿臧文仲不仅用计杀害了我不少兄弟,还掳走了数十号人马。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想来这个老匹夫是活腻了!
报复的行动很快就策划好了。鲁国国君就要迎娶齐国公主,我们泰山就是迎亲车队的必经之地。这次我不仅要以公主换回兄弟们的命,我还要臧文仲自缚双手自愿送到我面前,引颈就戮。
但是我的手下却带回了一个消息,展禽作为迎亲护卫的消息。
所有兄弟都看着我,因为他们都知道在泰山盗少数几种不劫的人里,其中一种就是和展禽有关的人。但这次可是展禽本尊来了。
那是劫还是不劫?
涂山九尾历史短篇之展禽就是柳下惠(下)
“劫!”
我猛拍桌案,没有任何犹豫。当我埋伏在山脚俯视着下面的平地时,恍惚间竟有种错觉。
时值深秋,莽荒的山野间已是傍晚时分,如血的残阳渐渐隐没山间,鲜艳的晚霞肆意伸展,给这个深秋凋瑟的山野披上了一层红色的光辉。
远处枯黄的草地上,一队华丽的车马碌碌而来。
我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秋天,哥哥孤零零的伫立在车前,斜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他就一直那样望着我呀,迟迟不肯回家。
他是在担心我孤身一人无处过夜吗?
还是担心我人生地不熟在齐国窘迫难堪?
“大王!射箭吗?”身旁兄弟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我的脸不动声色的在臂膀上蹭了蹭,原来我竟然流泪了,我从记事起就一直没哭过。
“射!”我挥挥手,又恢复了往日的狠绝果敢。
一时间密集的箭雨便像遮天的蝗虫般嗡嗡的齐齐飞向了山下的车队。只有两处是被严禁射中的,其中一处是公主的车盖,另一处就是骑在马上护驾的展禽。
我知道山寨里任谁也没有胆量敢伤害展禽半分!
待箭阵过后,山下车队已死伤大半,士兵们逃的逃散的散。而我那文弱瘦削的哥哥竟然在密集的箭阵中及时掉头,带着公主的车辕迅速逃离,真不愧是我展雄的哥哥!
我忽然兴奋起来,跨上隐藏在一旁的骏马,打着呼哨就风一般俯冲了下去。
比起骑射,展禽自然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他还兼顾着公主的安危。没多久,我就冲到了婚车的另一侧,挥刀就砍断了婚车的车辕。趁着车马分离的间隙,探马一拽就将公主掳上了我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