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儿接过后,大口大口地吃着点心。
旭儿才三岁,平日不太爱说话,却聪慧的很,顾念时常想,萧越小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顾念看着旭儿很快地将点心用完,抽出帕子,擦拭了下他的唇角,刚要叫人将碗收下去,就听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萧越掀开帘子进来了。
旭儿原本是靠在顾念怀里的,见到萧越进来,急忙爬了起来,叫了声爹爹。
萧越颔首,和母子俩坐在一起,问他早上练功之事。
旭儿小身子坐得笔直,和刚刚在顾念面前截然不同的模样,他一一回答着萧越的文化,语音稚嫩,望着父亲的神情,却是极为认真。
旭儿很是崇拜萧越,在他小小的眼里,父亲无所不能,就像高山一样令人仰望,听到萧越说看过他射的箭靶子,射的很好时,他双眸里露出欢喜之色,唇角都快绷不住了。
顾念笑看着他,道,“开心就笑出来。”
萧越也是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旭儿那绷不住的唇角终于咧开,笑容大朵的绽放在他的脸上。
“你和杨顺去玩一下吧。”萧越将放在他头上的手收回,对旭儿说道。
旭儿一听可以去玩一下,连忙从炕上下去,去外面找杨顺了。
杨顺就是于公公的徒弟,当初被永平帝遣到南疆,后来萧越和顾念回京后,又打发他回宫去了。
到了旭儿出生后,永平帝又将杨顺打发出宫,说是让他照顾旭儿。
本来王府是配备了一套太监规制的,但是萧越不习惯,顾念也不习惯,所以将原先王府的太监都退回到内务府去了。
永平帝执意要将杨顺送过来,萧越也不好再反驳,于是杨顺就一直在旭儿身边侍候着。
杨顺心细如发,将旭儿照顾的极好,顾念也看出来,他对旭儿是真心的好,随着时间推移,并没觉察他有什么异动,渐渐的,也就不拦着他,这样一晃三年,杨顺早就成了旭儿的贴身随从。
顾念见萧越将旭儿打发出去,知他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看着旭儿欢快的背影,埋怨道,“旭儿才三岁,你看你把他弄的,我刚刚想要喂他吃点心,他说你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顾念忽然觉得萧越倒是和后世的某些父母很像,从小就鞭策着孩子成长。
萧越拉过顾念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伸手将她圈在怀里,“慈母多败儿,再说,不光光是你宠他,就连外祖母,岳父不是都宠爱着他吗?我心里有数。”
顾念失笑,外祖母就不用说了,真是恨不能将旭儿碰在手心里。父亲也不逞多让,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要严厉,不能放松,旭儿将来是要给底下的弟妹做榜样的。
可真实的顾世安是和护国长公主一样的,对旭儿是有求必应,恨不能把天下最好的都给旭儿。
一口一个“乖孙孙”,和平日大家看到的那副儒雅的模样毫不相同。
萧越在她耳边委屈的道,“你只管儿子,丈夫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还没用过东西呢,这才一个,你眼里就没我了,要多来几个,我在你这里还有地位吗?”
顾念睨了他一眼,牙根都听酸了,这个时候,她真的好怀念从前那个冷脸的晋王爷。
她推开他,道,“是,是妾身不好,王爷,您等着,妾这就去给您拿吃的,您要是累了,妾也再喂您吃……”
她从他怀里起身,刚要下炕,脚尖还没点地,就被人给抓住了,她‘哎哟’一声,人就被压在下面,萧越覆在她上方。
“秀色可餐,你比什么都要美味……吃你就好了……”
顾念被他拢在身下,手在他背上捶了几下,慢慢的柔顺下来。
半响,萧越终于放开她,两人并头而卧,说起正事。
“这么说,陛下时日不多了?”顾念唏嘘。
萧越低沉的‘嗯’了一声。
他从宫里回来后,去问过张春子了。
张春子坦然的道,皇帝能到这个年岁才发作,已经是很好了。
改头换面,并是是那么好换的,每一个人的骨骼,血肉都是不同的,一个人要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剔肉削骨,这是必然的。
这样的后果,就是用寿命为代价。
“我已经将张春子送进宫里去了,让他去给他看看,不管如何,可以延缓一下他的痛苦。”
顾念听了萧越说的,也是心头一条,知道大概这次永平帝的病是又凶险了,太医们也束手无策,一定要张春子出面才行。
太子这些年来行事沉稳,政务处理的很熟练,即位也是名正言顺,京里应该闹不出什么来才是。
皇上好几天没上朝,经历那些得知皇帝生病的人同样在默默地关注着皇宫,心思各异。
皇宫里,因为永平帝生病,也是一片肃穆。
皇后自从知道永平帝不是真的皇帝,就再没到前边来过,本来她想出宫去皇觉寺修行,可为了太子,她忍了下来,继续坐在皇后的位置上。
张春子帮皇上施针,让他减轻了一些头疼。
世间哪里有那么好的神情呢?如果只是普通的易容还罢,可改头换面是在一个人身上大动。
随之而来的,肯定是有各种病痛。
“张先生,没想到,朕还是要靠你……”永平帝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几分萎靡。
张春子笑了笑,“当初给你动手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既然选择了,就接受吧。”
永平帝看着张春子将银针收起来,脸色有些黯然。
是啊,都是自己的选择,能怪得了谁呢?
“张先生,朕如今这身子如何了?”永平帝又问。
张春子沉吟半响,说道,“草民虽然不能保证,不过应该能再延一段时间。”
听罢,永平帝叹了一声,其实这一年来,他的手已经不太灵活了,精神也不继,头疼时常发作。
他虽然将事情都放下去给太子理,但太子时常会过来问他,时时以他为先,询问他的意见。
他生病的这段时间,虽然没让太子进来,但太子并未因为他的拒绝召见而放弃,而是时常过来这边,不能进殿,他就站在门口守着。
他想了想,让人去东宫将太子叫过来。
太子听说皇帝召见,从东宫到了养心殿。
太子请了安后,坐在皇帝的床榻前,永平帝直接说道,“这么多年,你恨我吧。”
“说不恨,怎么可能呢?可也要感谢您,这么多年的放逐,谁说就不是好事情呢。”太子微笑着道,一如平时的温和儒雅。
永平帝撑起身子要爬起来,太子弯腰过去,帮着他一起坐起来,又在他身后放了个大迎枕。
“我不是你的儿子,可越儿是你的儿子,他在外面受苦的那些年,就当是上天给你的报应吧。”太子坐好身子,幽幽说道。
殿内静静地,角落里龙涎香幽幽散发着香气,春日的阳光照进庑廊,明媚而金黄。
古老的宫城又迎来一个春天,这些春秋的印记都刻在它未知的年轮里,那些喜怒哀乐,那些爱恨情仇,就像是远去的冬天残留的寒意,被阳光一照,又显得淡而薄。
那明媚的阳光同样也冲不去这满室的腐朽。
太子淡淡的看着靠在床头的永平帝。
永平帝低低叹息一声,望着太子,“别怪朕,朕当年想过兄弟敦睦,千秋万代,可是朕没有想到,时至今日,非但没有事与愿违,朕还亲手将朕唯一的儿子给赶离了朕的身边。
希望将来,你能因为他的这一份执着的信任,而善待他。他对你,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好。恨不能所有的都献给你。”
太子有些惊诧,不过,他坚定地道,“不用你说,我也会对阿越好,我和你不一样。”
“我没有你这样的耐力和韧性,如果我也跟你一样,那么也许当年我就已经逼宫了。
我没这么做,一是能力不如你,二是,我仍然相信老天有眼,会善待窝的。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他不好,你的那些心思,去了地底下,亲自和我父皇说吧。
这些恩怨,就让它终止在此,不要再蔓延,也不要再追究,老祖宗打下的江山,我会继续维持下去的。”
“就算我不能维持,我也会交到一个能够维持的人手里。”
太子静静地说道。
*
晋王府里,萧越和顾念说了会话,因为有人相请,于是出门去了。
旭儿被杨顺带着,从外面进来,见萧越不在,靠在顾念怀里,
“娘,小顺子说集市上很好玩,宫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孩儿还一次都没去过皇城呢。”
顾念看了眼杨顺。
杨顺讪笑,“我就随口说了两句,小世子就上心了……”
顾念将旭儿抱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皇宫不是随便就能去的。”
“小顺儿还说皇城里住着旭儿的皇祖父,皇祖父很想旭儿,都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