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的希望和憧憬,当然也会有紧张,不过,到了此刻,阵痛来临时,瓜熟蒂落之时,先前萦绕在心头的那丝紧张,反而烟消云散了。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她和他的骨血。
萧越一听还有好几个时辰,顿时急了眼,“我怎能不紧张?我如何能不紧张?”
他收回放在她肚皮上的手,跳下床去,在床前转悠了两圈,脚步慌乱。
虽然已经进了三月,但晚间的天气依然寒冷,他穿着单衣在地上走了两圈,见没人进来,于是冲去门边,想要喊人。
他的门打开,正好秦嬷嬷,以及长公主那边派来的接生嬷嬷余嬷嬷,还有黄芪她们都冲了进来。
灯光下,萧越的脸惨白,把两位嬷嬷吓了一跳,连忙冲到床前,见顾念好好的躺在床上,众人心头都松了一口气。
两位嬷嬷都是经过事的人,心头松了下来,于是吩咐备水的备水,拿帕子的拿帕子,传张春子的传张春子。
虽然是半夜,可经过萧越之前那样大声的一吼,随远堂的人都知道王妃要生了,然后一层层传开去,整个府里都知道了。
一时间,整个王府都动了起来,张长史住在外院,他起身穿衣,去了随远堂,见萧越只穿了件单衣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他赶紧让人将萧越的衣服拿来,侍候着他穿上,然后又吩咐暗一带着人手持兵刃守在随远堂四周。
同时,又吩咐人去肃王府,安远候府里递消息。
萧越机械的在张长史帮助下穿好衣服,到了床边,见两位嬷嬷正围在顾念身边,和她说生产的事情,又帮她按摩手脚。
他紧张的手脚发抖,上前一会问顾念要不要喝水,一会见顾念咬着唇,却一声不发,他又满脸是汗的问顾念疼不疼。
这副模样和天底下要当父亲的没什么两样。
秦嬷嬷见萧越的脸上汗都出来了,于是道,“王爷,麻烦您将王妃抱到那边的产房去。”
萧越一听,觉得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他连忙上前,一把抱起顾念去了之前就准备好的产房。
放下后,秦嬷嬷又道,“王爷,这里用不着您,您还是一旁歇着去吧。”
萧越不肯动,他看着顾念道,“我就在旁边陪着,什么也不做,别赶我出去。”
顾念此刻疼痛越来越密集,汗都疼都出来了,不过,意识还是很清醒的。
想起生产时的模样肯定不怎么好看,就像一只大肚子的青蛙躺在产床上,她不想让萧越见到这些。
于是她喘息道,“阿越,你出去吧,我没事的,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传信给父亲,和外祖母了。宫里,你看要不要传个信?”
只是,她以为自己看起来很正常,却不知落在旁人眼里,苍白的脸,满脸盗汗,仍在勉强安慰人的模样看起来多可怜。
妇人生产如同过鬼门关,自然需要亲人在身边的。
萧越闻言,立刻转身去外面问情况。
院子里很快就站满了人,顾世安收到消息,打马狂奔了过来。
他过来的时候,产房里的顾念还悄无声息,并无其他妇人那般的痛呼。
萧越被挡在门外进不去,手脚早已发凉,纵然已经有了这么多个月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他已经有了冲动,想要冲进去,紧紧的握着顾念的手,给她一些力量。
“放松点。”顾世安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壶酒递给他,自己手上还留了一壶,正对嘴喝起来。
萧越木然的接过酒壶,也喝了一口,酒劲一刺,那股慌乱果然就憋了下去。
天将将大亮的时候,护国长公主在周玉轩的护送下也赶来了。
这个时候,产房里的顾念依然悄无声息,正是因为悄无声息,让萧越却更加的整个人绷的和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产房里的顾念,口中紧紧咬着软木塞,忍着那仿佛渐渐变得麻木,却分明又要将肉体寸寸割裂的疼痛,她闭着眼睛,在余嬷嬷的吩咐声中发力,再次努力,想要将肚子里的孩子送至人间。
阵痛开始是半夜,如今天光大亮,顾念说要好几个时辰,可如今好几个时辰都过去了,怎么还没有生产?
萧越在外面僵硬着,终于忍不住道,“到底还要多久?”
这样无声无息的,她怎么不呼喊一声?
这样让他心底更没底。
护国长公主守在门口,瞪了萧越一眼,“生孩子哪有那么快,你好生呆着,不要影响念念。”
她手中握着佛珠,嘴里不断的念着佛语,祈求满天诸佛保佑顾念母子平安。
顾世安焦虑的在门口来回走动,不断的将烈酒灌入口中。
天光大亮,转瞬,又到了黑夜,顾念依然没能生产,就连在外面等候的张春子都皱起眉头来。
萧越等人也在门外守候了一天。
一天的等待,让外面的人心都提了起来,再快要煎熬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听到里面的余嬷嬷说宫腔终于大开,但还不能足以将孩子生出来。
顾念口中的软木已经被她咬出两道深深的齿印,一个昼夜的疼痛,让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整个人也如同水里捞出来一样,更不要说吃东西了,连咽参汤都觉得艰难。
等了这许久,萧越终于听到顾念发出的第一声痛呼,“阿越……”
他手脚僵硬的站在那里,再多的烈酒也暖和不起来,这一夜,一天的等待,这是萧越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的,最为漫长而煎熬的一个昼夜。
他曾经是人人害怕的‘活阎王’,也曾享受帝王无上的宠爱,也曾遭受过贬低,沦落为一个看守粮仓的守卫。
在凤凰城里,他后来成为人人称颂的好藩王。
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脆弱,他曾经的渴望,他也曾有过噬心的经历。
生非他所愿,死亦无所牵绊。
是里面这个女子,在多年前,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怀里,那样的依赖他。
是里面这个女子,不畏惧他的肃杀,将他带回京城。
是她,让他的生活变得有了生趣。
一盆盆的血水从屋子里端出来,萧越看的脸色发白,头晕眼花的。
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前滚落,他抓着酒壶的手,手背青筋凸起,微微颤抖。
顾世安开始还能用酒来镇定,过了这难熬的一天,他也是面无人色,他不断的踱着步,一边关注内室里的情况,心情起伏不定。
他想到了多年前,静宁郡主同样是难产。
看到那些血水端出来,惊恐地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水?”
他不禁在心里低声道,“静宁,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我们的女儿母子平安。”
秦嬷嬷守在门口,听到顾世安近呼咆哮的问话,勉强道,“王爷不必担心,没什么事情。”
顾世安顿时更加的怒道,“我的念念在里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我却不能进去,我……”
秦嬷嬷道,“王爷,男子不能进产房。进来不吉利。”
“那为什么那张什么鬼他能进去?”
“王爷,他是大夫,自然可以进去。”
护国长公主早已经在门口呆不住,带着张春子进到产房里,守在顾念的身边。
她坐在产床边,用帕子擦拭着顾念额头上的汗珠,口中不断的鼓励着顾念,“念念,不怕,外祖母在你身边。”
门外的萧越,在顾念那声呼叫后,再也忍耐不住,推开房门,朝床上的女子奔去,飞扑了过去。
“念念!念念!我在!”
他一膝跪地,紧紧的抓着那冰冷汗湿的手,送到唇边,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他的念念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无力地躺在那儿,不知生死。
他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下,一片空白。
如果这个世界没了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个昼夜的疼痛,折磨的她此刻浑身无一丝力气,已近乎虚脱。
此刻,她只是凭借着心里的那一点坚定的,要将孩子生出来的念头,才坚持着。
她没有多余的力气睁开眼睛,但她能感觉到那握着自己的手的力量,也听到他的呼叫声。
她不能让他失望,她行走了这么多辈子,才修来了这样的幸运,才嫁给如此一个男人。
她不能让他们的孩子失望,她曾经那么的期待他的降生。
她和他都在等着他。
萧越紧紧的抓着那双手,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让他这样的爱,让他爱得扭曲又疯狂。
萧越只是不断亲吻着手中冰冷的手,口中不断的喃着顾念的名字。
到了后来,他发狠道,“我们不生了,我们再也不要生了。”
顾念勉强扯了下唇,咬紧牙关,用尽全力,跟着余嬷嬷的指挥,再次发力。
“头出来了……头出来了……王妃,再用力些,最后一次,我们最后一次用力……”